第九章 狼王
国风馆,宿舍楼。我们徒步归来,已是正午。
带利齿的樱花扇“嗖!”一声飞了出去,在空中旋转数圈后被某种透明的屏障挡住了去路。双方僵持三秒后,扇子的主人噘起嘴巴,无耐地一转手——
“吁…”我抹了把额头上的汗,当即栽倒在沙发上。
“有长进嘛,小昱哥哥!”枭北辰抓住飞来的“杀人扇”,顺手拍了拍我的脸。
“这么危险的武器,平时不要拿着玩。”枭哥面不改色地走过来,一把抢过妹妹怀里的樱花扇。
枭北辰当场傻了眼:“哎呀哥,我就试下他的身手嘛又不是真打!好好好……你先还我,下次保证不拿出来玩了!喂,哥你别走啊哥,我认错还不行!!!”
“……”
我继续瘫在沙发上,一副半死不活的样子。
“莫公子!”一双手突然从后面伸过来,揽住我的腰,尖尖的下巴硌在我的肩膀上:“学得怎么样啊.小狗?”
“别闹阿蓠,快撒开!”我起身欲走。
“这怎么行啊,你害人家小北丢了扇子,我必须得替她好好教训你……”药蓠说着,就开始挠我的痒,我越挣扎他挠得就越凶,两人从沙发这头扭到那头,再“嘭!”一声滚到地毯上。
“哈啊,我认输好不?哈啊啊啊啊…”
“这还差不多,”药离蹬掉拖鞋,盘腿坐在地毯上,“跟枭哥好好学,听见没?下回再让我知道你逃课,哼哼……”
面对他邪魅的笑意,我不由咽了口唾沫:“不,不敢了。”
那边,峙正坐在地板上,抱着有她一半大的画板作画,模特竟是叼着棒棒糖,端坐在在躺椅上的Angel。
很遗憾她的模特早已坐不住了,听着动静猛然起身,三两步扑到我跟前:“莫昱哥哥,你终于回来啦!”
“喂!”峙皱眉瞪眼,“你,你…我还没画好呢!”
话音落处,Angel已经一把抓住我的手腕:“走,吃糖去!”
“……”
不曾想刚到楼梯口,就被端着餐盘上来的姐姐撞上了,我当即拽住姐姐的袖口。
姐姐挑眉:“怎么啦?学得怎么样了?”
“走走!”我满脸憨笑,“去吃糖!”
三人一个拉着一个,来到宿舍楼下边的大厅中。山鬼正坐在侧厅的雅室中弹吉他,半边脸被绿萝饱满的叶片遮挡,双目低垂,湿漉漉的头发披散在耳边,一袭浴袍之下,白皙的双手轻巧地抚过银弦。
美妙的音符瞬间倾泄,流转在整间大厅,有如雨打箫墙,竹林低语。
我们不约而同地放轻了脚步,来到他近旁的红木桌前一人拣了一颗柠檬味口香糖,转身欲走——
“莫公子!”
他突然开口,我吓了一跳。
“在?”
“给我剥一颗。”
今晚就是除夕了。
我,药蓠还有枭哥,趁大伙儿自由活动的时候,再次突破屏障,来到后山。
“你们说这家伙咋睡这么沉?”走出数里,药蓠回过头,发现守门精灵还倒在安乐椅中打鼾。
我道:“这不好么,省得被发现我们就去不成了。”
“那是自然!”药蓠揽过我的肩,“哎你们说的那个人,他真有两条机械狗?”
枭哥点头:“有。”
药蓠道:“那…长什么样?帅不帅?”
我道:“你问人还是狗?”
药蓠道:当然是狗喽!”
我道:“帅。”
药蓠道:有你帅吗?”
我面不改色:“没有。”
“……”
眼看着前方树木变稀,村庄的轮廓在雪厚上清晰可辨。西斜的红日没入林海中,一片橘红的火烧云成为了村庄的底色。
早晨的雾气已然散尽。
但霞光之下的荒村,却比白昼里更加诡谲。
“就是这儿了!”我赶到紧闭的红漆大门前,伸手欲推。
“慢。”枭哥一把抓住我的手腕,凑近门缝仔细观察了一番,冷声道,“从里面被冻住了。”
“什么?”我这才发现门缝间长出的细碎冰花,稍一靠近,寒气逼人。
“奇怪…”我自语,“早上还没有的!”
“走这里行不?”药蓠踢了几脚雪,背着手晃悠到门边的断墙处——先前机械犬进来的地方。
枭哥点头默许,药蓠率先翻了进去,我俩紧随其后。
——不曾想墙内之景,却让我们大吃一惊!
少年长刀杵地,一匹杂毛灰狼倒在他的怀中,三根剔透的冰柱扎穿了灰狼的背背,沾着血从腹部捅出。灰狼双目圆睁,满嘴血沫,尚未僵硬的四肢随着少年的喘息微微颤抖。
干涸的血迹在他们身边的雪地上绽开,五匹毛色不一的狼将他们围在当中,发出细长的呜咽声。
没有石像,也没有了机械犬,甚至连放过石像的地方都已经被积雪填满……难不成今早种种,都是南柯一梦?
那么眼前这是——
“夏沐!“药蓠快步向前,立刻被两匹狼拦住去路。
两匹狼挑起上唇,皱着鼻梁对他发出混浊的低吼。
“退下。”夏沐的声音带着哭腔。
狼群闻声向两边闪开,让出一条道来,药离径自走去,踱到他的近前微微欠身。良久,才叹道:“还是来晚了一步啊…”
夏沐抬眼,目光如刀:“什么意思?”
药蓠轻轻一笑,直起腰绕到他身侧,夏沐随之转头,脸上还挂着泪痕。
“别哭了,杀它的人不会因为你流眼泪而回头的。”药蓠道。
夏沐闻言抹了抹眼,将灰狼小心翼翼地放下,默默攥紧了双拳。
“我知道你不会放过他的!”药蓠接道,“不过话说回来,你看见凶手长什么样了么?”
夏沐摇头,良久才道:“我下山买东西的时候,
看见一个人影带着两条狗从墙头翻了出去,因为看那两条狗有些奇怪,所以才让卢卡它们去追…没想到卢卡刚跳上墙头就,变成这样了。”
“你可看见哪来的冰柱?”我忙问.
“那人的外套,”夏沐瞪大双眼,“银色的,会变成冰!”
话音落处,我倒吸一口冷气。
“果然。”始终不语的枭哥开口了,“他没那么简单。”
“面具人?”我再次确认。
“是。”枭哥道。
夏沐这时急问:“谁?你们认识?”
“我们和他交过手,这人戴着面具,看不出真面目。”我解释,“不过你放心,卢卡的仇,我们一定会替你报的!”
“不用!”夏沐拔出长刀,寒光晃过满天雪沫,所有狼都为之一震,“带我去找他,我要亲自让他给卢卡陪葬!”
我为难道:“可是我们并不知道他现在在哪啊,而且从我们和他交过手来看,这家伙肯定不好对服。”
枭哥道:“眼下莽撞行事,很可能会惹上更多麻烦。”
药蓠也表示赞同,拍了拍夏沐的肩道:“要不我们先找块地让卢卡入土为安,等准备充足了再前来报仇?”
见夏沐双眼湿润,紧咬下唇,我便柔声道:“我们来这世上苦苦修炼,就是为了将来有能力保护自己的所爱之物。但是结果呢,往往不近如人意。不过你知道么?只要我们继续修炼,风雨天阻地坚持下去,将来总会有能力为自己所爱的一切撑起一片天,到那时所有失去的,都会以另一种方式回来。前提是,我们千万——不能让他们失望啊!”
天色将晚,几颗星斗自远方泛现,闪亮在黄昏与黑夜交接处那抹未凋和的淡紫中。
惨淡的昏暗里,夏沐转过脸去,面对静默许久的狼群。
“有人说,每个死去的生灵都会化做天上的星星,消无声息地守护着我们。”药离仰起脸,自语般道。
深遂无边的白桦林中,归鸟掠过拍打着交错的枝丫,几缕残雪抖落,不经意间为拱起的新坟平添了高度。坟前一块开裂的木牌上,用歪斜的字迹刻着:
“卢卡,雅玛之夫,三只小狼的父亲。”
夜幕侵袭,层林尽染,狼群悠长的嚎叫声在星空下的林海中此起彼伏。一只猎食归来的苍鹰掠过雪原,扑腾着双翼落在高高的树枝上,歪起脑袋打量着我们。
此时此刻,林涛,坟冢,绵延的山峦,还有迟迟不愿离开的夏沐和群狼。所有这些,都在消然来临的黑夜中呈现出一种极致的苍凉之感。
“再见,卢卡,”
“明年开春,小狼们就长大了。”
“到时候,我亲自教它们捕猎,扑杀……还要带它们来这里,种上漫天遍野的风信子!”
少年的轻语消散在林间、如风儿吹过,带去黑夜不知名的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