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饥饿游戏(五)
浴室里,水雾缭绕,潮湿的空气在四下蒸腾,水池中时而传来咀嚼薯片的脆响,三个赤裸上身的少年在水花里的边吃边闹。
等等,这不是我的主意……
“阿蓠,你这办法是想气死那个欧洲佬吗?”我半倚在岸边,忙不迭地往嘴里塞薯片。
瓷砖墙高大而洁白,金色的装饰从穹顶蔓延下来。
〝慌什么,管吃管玩儿,到点了咱就撤!”药蓠说着,撸起湿漉漉的长发,给自己倒了杯香槟酒,“讲真的,刚刚也就闹着玩儿,真要打起来,估计没十几个回合也分不出胜负。”
“这么说,山鬼已经很牛逼了,”我道,不由地为鬼哥感到惋惜,“他和枭哥打了十几个回合!要不是因为……”
枭哥闻言,轻咳一声,我这才止住话头。
“是么?”药蓠睁大眼睛。
这时,一道金光穿墙而过,逐渐幻化成高大的白狮。
“老大,”白狮恺撒浑厚的声音响起,“周围很安全。”
“很好,谢谢。”枭哥裹着浴巾爬上岸,恺撒点点头,后退一步消失在水雾中。
“哎哎,枭哥,那头狮子到底是什么东西?”我惊呼。
“灵兽。”枭哥道,“有点像童话故事里的柴郡猫,恺撒是森林里第一头与人类达成契约关系的灵兽。”
“那他为什么叫你老大?”药蓠问。
枭哥:“因为他和我决斗输了。”
“啊,是嘛?我也想和枭哥决斗!”我见他一副不想多说话的样子,干脆嬉皮笑脸地追上岸,往他身上扑。
枭哥见状,表情微微抽搐了一下,旋即起身——于是,我一头扎进了那团褐红色的蓬松毛发中。此时的雄狮浑身上下都散发着温暖,我将脸深埋进他的鬃毛,张开潮湿的双臂环抱住他的脖颈。
“枭哥好可爱哦!”药蓠大喊着,也一头扎进来……
斯芬克斯坦学院森严的壁垒中,一场残酷的生存游戏已接近尾声,就在金头发博士和某位不曾谋面的校长焦急等待幸存者名单的时候,三个作弊的少年正躲在豪华浴室里,边泡澡边吃从后厨偷来的美味。
高大威猛的雄狮趴在浴巾上,好像一头温顺的大猫,被我和药蓠抱住脑袋,把手伸进他暖烘烘的毛发里,又揉又搓。水雾在四周蒸腾弥漫,使这一切看上去梦幻又易逝……
“枭哥今天怎么那么乖?”
“啊枭哥的耳朵好软乎……这么捏你会疼吗?”
“当然会啦笨狗,快住手!”
“吵什么,你又不是枭哥……”
“啊啊快松手,这个爪子我要抱啦!”
“……”
如果可以,我真希望时光可以在这一刻慢下来,全世界都在争得你死我活,我们却抱在一起又打又闹。然而,直到后来我才明白,不是所有考试都可以作弊,正如不是所有争斗都需要结果,有些你死我活是无法逃避,也无需逃避的。电光杀的子弹以每秒二十米的速度飞出,可它击不中梦想,也击不穿绝望之人的软肋。
傍晚七点,夜幕逐渐降临。
空旷的操场上,齐默博士挨个审视着刚刚赶来,气喘吁吁的我们仨,冰蓝色的眸子左右转动,透出一股刁钻的光。
我紧挨着药蓠,强忍着笑意不敢抬头。
“莫昱?”我听见他叫我——该死,为什么总盯着我?
就在我感觉要完蛋的时候,一阵急促的脚步声由远及近,还伴随着兴奋的喘息声。一个短发女孩抱着本子,赶到我们中间站定,险些一头撞在枭哥身上!
“抱歉抱歉,我迷路了!”
峙仰起脸,朝我们傻笑。
“你,你,你不是……”我大惊失色。药蓠随即搡了我一下,意思是:这时候少说话!
齐默博士皱了皱眉,径直走到峙面前。峙的笑容僵住了,幻化为一种若有若无的恐惧,她不由抱紧了胸前的本子,连连后退——“站住!”齐默厉声道,“你怀里什么东西?”
“没……没什么。”峙嗫嚅道。突然,她迷起双眼,定定地望向齐默,竟像头在群狼面前护崽的山羊……
齐默博士没有给她任何逞英雄的机会,一个箭步冲上前,仅凭一只手就毫不费力地将那本子夺了下来。死不松手的峙被他拖倒在地,可怜巴巴地抬起头来。
纸张被翻动发出〝哗哗〞的声响,齐默博士面无波澜地扫了眼里面的内容,竟将本子扔还给了峙:“喜欢画画是么?那好,把你刚才的恐惧画出来,画到我满意了再吃饭!”
餐厅内的长桌上铺满了各色菜肴。我,药蓠和枭天启正在明亮的烛光里狼吞虎咽。
其他人很快也会醒过来,当然了,我们是不会给他们剩下多少的。
“枭哥,你在干什么?”药蓠边吃边问。我一抬头,看见枭哥正在小心翼翼地将两块抹了黄油的面包贴在一起,捏紧后塞进餐布里包好。
“没什么。”做完这一切,枭哥将杯中的香槟酒一饮而尽。
“你该不会,是留给山鬼的吧?”药蓠露出坏笑,“放心啦,就鬼哥这性格,绝对不会亏待自己的!”
“不是。”枭哥面无表情。
“那是给你妹?”我问,“我看没必要啊,你妹比男人都要强!”
枭哥用手帕擦了擦嘴:“别猜了。”
“靠,难道是峙?!”药蓠一拍桌子,我吓得差点儿把鹅肝吐出来:这这这……也太不合逻辑了吧?
枭哥垂下双眼,一只胳膊搭在桌沿上,然后点了点头:“不行么?”
“哥,我跟你讲那女的就一疯子,小心以后她缠上你!”药蓠表情夸张。
“我看这倒还好,但……枭哥你怎么会突然想起给她带吃的?”我挠着头问。
话音刚落,餐厅的大门“吱呀——”一声被推开,枭北辰大摇大摆地闯了进来,抓起桌上的香槟一饮而尽。随着空杯与桌面相碰发出的“咣当”声响,山鬼和夏沐海昌也推门而入。
山鬼走过来拍了拍枭哥的肩,紧挨着我们坐下。
“北辰师妹,”药蓠面不改色,满脸赔笑地朝枭北辰举起酒杯,“咱干一杯?”
枭北辰微微颔首,又倒了一杯香槟一饮而尽,抹了把嘴角:“这喝也喝了,就甭客套了,从今往后你丫教我枪法!”
“啊这……”药蓠当场囧了,差点把酒给喷出来,“玩枪可不是一天两天的事儿,你,你让我怎么……”
枭北辰冷哼一声,突然几步上前,从后面一把勒住我的脖子,抽出折叠刀打断他:“就一句话,到底教还是不教?”
“哎哎,你快放开我,你们俩的恩怨跟我有什么关系??”我杀猪般惨叫。
“少废话,你俩啥关系别以为我不知道!”枭北辰厉声道。
“小北!”枭哥满脸黑线,低声警告。
“来来来,咱都是一家人,有话好说,”我抬手轻拍枭北辰的胳膊,圆场道,“药兄的枪法我学过,要不……我来教你吧?”
枭北辰“嘁”了一声,收回刀拍了拍我的脸:“就你?”
“瞧不起我?”我不服气。
她手指一用力,捏起我的半边脸,坏笑道:“那倒也不,就是看你长得太嫩了,不合适当我老师!”
我强忍着想捂脸的冲动,求救似的望向药蓠。那位嚼着牛腩,朝我一摊手,一副“我也不知道该咋办”的表情!
“为什么不让你哥教你呢?”山鬼笑着建议。
枭北辰闻言,当即撇了撇嘴:“我哥他平时天天和如胜姐在一起,都不管我。”
“什么?”话音落处,枭哥如临大敌般抬起头,“我什么时候……”
然而,他的狡辩早就被我们的笑声盖过了……
除了夏沐海昌,他还在角落里埋头啃三文鱼,好像身边的一切都与他无关。
“你们也是来嘲笑我的吗?”
峙挠了挠乱糟糟的短发,咬着铅笔头,活像只斗败的野鸡。彩笔,素描本子和废纸团摊了一地,她就盘腿坐在灰扑扑的草坪上,面前是张乍一看奇奇怪怪,仔细揣摩又意味深长的画作:一个无头的人双手捧着折翼后垂死的鸟儿,鸟儿的半个身子还在阴森的鸟笼里,无数灰暗狰狞的影子从笼中伸出手来,企图夺回鸟儿。在那个无头人本该长头的地方,有七张残缺不全的扑克牌,扑克牌的碎片在空白处四下飘零。背景是暗暗的红,如同干涸的血迹。
枭哥把面包从袖口取出来,递给峙。我,药蓠和山鬼分立在两侧,好像某个大佬的马仔,等着在峙拒绝或者反应不对的时候大打出手。
“谢谢。”
出乎意料的,峙头也不抬的地接过面包塞进嘴里。
枭哥没有丝毫不适,默默地看着她嚼完了才问:“这画有名字么?〞
“《血色禁区》”
峙说完,挨个舔干了手指上的面包屑,又把手放在衣服上蹭了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