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青箫一梦-8

　　阿月晕头转向地睁开眼睛，揉了揉被小二薅得生疼的手。

　　在她面前的，竟然是一派山景。

　　好一派与世无争的桃花源！

　　群山环抱之中，一川清流，弯弯绕绕。竹林掩映之下，茅屋，小桥，篱笆，若隐若现。

　　山中清冽之气扑面而来，让人豁然开怀。

　　林中的鸟鸣声，河中吱吱哇哇的鸭叫声，院中的狗吠声，此起彼伏却不吵闹，让人的心，一下子就平静了。

　　阿月深深吸了口气，脸上露出羡慕的表情：“哇哦，要是我住在这里一辈子，此生也不辜负了。”

　　小二认真地看了阿月一眼，恍然大悟般道：“原来你喜欢这样的地方！如此便好办了。我们找个临水的小村子，住下来便是。”

　　阿月白了小二一眼：“住下来，我们喝西北风啊？”

　　小二一本正经：“我可以捕鱼种菜，你来纺纱织布，安守一辈子平淡，多好！”

　　阿月甩了个冷脸：“好什么好？你本来就平淡，还要跟你守什么平淡，那不是闷死了？”

　　小二委屈巴巴的表情又冒出来了：“归隐田园，不都是……挺闷的嘛？”

　　阿月使了个颜色：“和所爱之人归隐，那就不闷了。”

　　小二顺着阿月的眼神看过去，果然看到了不闷的人。

　　何政，和林霜。

　　这二人，正牵着手，从篱笆院子里走出来，一路谈笑着，走到溪流边。

　　何政一身灰色短衫短裤，已经没有了昔日的书卷气，而是熟练地张罗起手中的钓鱼竿。

　　林霜则是碎花麻布村妇打扮，她眉眼间都是笑意：“政哥哥，今日且做个糖醋鱼。”

　　何政回头一笑：“好。”

　　林霜的脸上，荡漾起浓浓的幸福。她一步三回头地，向茅屋方向走去。

　　阿月忍不住感慨起来：“看来这一次，林小姐的心愿终于达成。这二人，天高水远，可以长相厮守了。”

　　小二也点点头，好生羡慕：“与所爱之人相守，果然是不闷的。“

　　二人正窃窃私语，那边何政的一条肥美鲈鱼已然上钩。

　　阿月咂咂嘴：“如果能蹭一顿糖醋鱼，就更完美了。“

　　小二有些不安：“真是委屈你了。等……我们醒了，我就弄糖醋鱼给你吃。“

　　阿月没有理会小二，只是偷偷跟在何政的身后，闪身进了篱笆小院。

　　随着何政举着肥美鲈鱼走进茅屋，茅屋里逐渐飘起了迷人的香味。

　　袅袅炊烟升起，让出尘脱俗的山水之间，多了几分烟火气。

　　天逐渐黑了下来，茅屋里亮起烛光，弥漫着热腾腾的糖醋香味。

　　阿月和小二趴在茅屋的窗外，咽着哈喇子。

　　烛光昏黄，林霜和何政二人围坐在木桌前，吃糖醋鲈鱼，饮桃花酿，其乐融融。

　　大概琴瑟和鸣，举案齐眉，就是如此吧。

　　林霜的脸上，浮着红晕，她伸手拉住何政，动容道：“政哥哥，我们相守于山水间，不问世事，不理红尘，我，此生无憾了。“

　　何政抬头凝望着林霜，却露出迷茫的神情：“如此自然是美满。但，我的心中，总觉得有些缺憾。“

　　林霜一滞：“缺憾？“

　　何政叹了口气：“我在此处偷生，越来越像个山野村夫。那些诗书文章，功名学问，是离我越来越远了。“

　　林霜脸色白了白，安慰道：“你我作伴，即使一生庸庸碌碌，平平淡淡，又有何妨？“

　　但何政还是心事重重地放下了手中的青瓷碗，道了声没有胃口，便悻悻离开。

　　只剩下林霜，望着还冒着热气的糖醋鲈鱼，一脸落寞。

　　一连几天，何政都郁郁寡欢。饭，是越吃越少。偶尔他坐在流溪边，不是垂钓，而是长吁短叹。

　　很快，何政竟消瘦得脱了相，连床都起不来了。

　　林霜泪眼涟涟，趴在床角，紧紧地握着何政的手。她哀声道：“政哥哥，你说要与我生死不负，为何现在又作践自己呢？你若是有什么闪失，留我在这凄山苦水之中，如何独处？“

　　何政双眼无神，呆呆地望着虚空，喃喃道：“男人不能顶天立地，光宗耀祖，只是一味偷欢，让我有何面目，存于这天地间？“

　　林霜呆了呆：“政哥哥，原来在你的心中，我还不如你的功名重要……“

　　何政没有答话，只是长叹了一声，竟然郁郁而终。

　　林霜，居然没有嚎啕大哭，而是呆坐在地上，神色恍惚，喃喃道：“你还是没有告诉我，皑如山上雪，皎若云间月，到底是何物？”

　　窗外偷看……呃，是暗中观察的阿月，也是一呆：“这个何政，胸中既有壮志，又放不下真情。如此纠结，难怪每一次都不得善终。“

　　小二也若有所思：“我看就是林小姐所托非人。这个何政，是个胆小怕事，又不坚定的货，所以才累己及人。“

　　阿月面露苦色：“只怕林小姐还是心中不甘。“

　　小二大惊：“你是说，又要开始转……圈……了……？“

　　小二的声音，果然开始扭曲变化。就如他的人一般，在迅速翻转的虚空中逐渐瘫如烂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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