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8章 不问出身起陇亩,天降大任于斯人
窦建德是名副其实的河北之王。
他是官逼民反的典型代表,但他和其余的反抗者不同,他有争天下的大志。
隋末政局崩坏,政治黑暗,官吏上下一气,盘剥压榨,民不聊生。
杨隋这驾马车,一路滑向深渊,终至不可收拾,老老实实埋头做百姓,难免一死,拼死反抗,或者还有一线生机。
没有任何出路下的官逼民反,双方绝对对立,带有非常大的戾气,反抗者只要捕获到隋朝官吏,甚至读书的士子,也不问原委,一律斩杀。
这种玉石俱焚的结果,或者事出有因,但却能图一时之愉,但对于有志去争天下的豪雄,就有很大的反作用。
毫无疑问,隋末的叛乱者,也无法得到旧隋官僚的倾心或是辅佐,而他们,却掌握了旧世界最大的资源和能量。
并且,他们这个群体,依然是社会的主流,正如关陇集团,他们的力量就是隋唐两朝建立的渊源。
要想成为天下之主,就必须利用或是依靠他们的力量。
李渊如此,窦建德也不能例外。
窦建德颇有觉悟地说过:“今欲安百姓以定天下,何得害忠良乎?”
这种意识让他在反抗者中脱颖而出,逐步发展壮大,一跃而成真正的河北之王,但他一样经历了一段漫长的苦逼过程。
窦建德其实不想造反。
他原来是贝州漳南的乡绅土豪,虽然是个农夫,却天生一副热心肠,好事做遍十里八乡。
有一次,他正在耕田,听到一户乡亲家死了人,但却没钱无法下葬。
世道艰难,能帮就帮,他立即洗脚上岸,替这家人操持了葬礼。
乡里之间,这种事情做得多了,自然声名在外。
毫无疑问,他也捞得一个里长的小小职位,是小半个体制内人。
但窦建德却并不是当官的料,隋末礼崩乐坏,他也无法免俗,有一次犯法之后,顿觉前途一片灰暗。
窦建德不想坐以待毙,就先一步,逃之夭夭。
本来他是有罪之身,再也无法回归乡里,但他运气好,不久之后,就遇到特赦,落叶归根。
漳南是他的大本营,功德长期日积月累,他在乡民中享有崇高威望,作为回报,他的父亲死后,乡亲们自发组织了一千多人的送葬队伍,算是对窦建德善行的肯定与回报。
但有一必有二,窦建德终于为他的善良和义气买单。
过于无底线地帮助别人,他上次之所以犯法逃跑,本来也是命运给他敲了一个警钟,但他并没有吸取教训,终于犯上了大事。
或者这才是他真正的宿命,窦建德终于要登上他的历史舞台。
隋末杨广三征高丽,河北之地,劳役最重,加上山东大水,天灾人祸,纷至沓来,普通民众心力殚竭,连无法生存都极为艰难。
星星之火终于出现了。
杨隋府兵制,在同一个郡,会组织二百人为一个单位的小队,这既有利于管理,并且因为多是老乡和熟识,更加信任和更能够拼命,更有利于提升战斗力。
而府兵二百人制的队长,毫无疑问,是由声名在外,素有美名的乡绅担任。
窦建德就是一个二百人长,他手下有一个叫孙安祖的壮士,以骁勇闻名,但家中过于穷困,连出征的战具都无法备齐。
他走投无路之际,向县令诉苦,县令却认为他是刁民,很自然地被毒打一顿。
这一打就惹火了孙安祖,他怒火攻心,恶向胆边生,竟然将县令一刀给杀了。
犯法当死。
但孙安祖不甘心伏法,就逃跑到窦建德家中。
但长期隐藏,总有露馅的一天,肯定不是长远之计。
窦建德给了孙安祖一个建议,他豪气满怀说道:“丈夫不死,当立大功,岂可为逃亡之虏也?我知高鸡泊中广大数百里,莞蒲深阻,可以逃难,承间而出,虏掠足以自资。既得聚人,且观时变,必有大功于天下矣。”
官逼民反,入山为寇,也是当时一条路。
孙安祖在窦建德的帮助下,招集了数百人马,当起了山大王。
窦建德自己虽然没有直接当盗贼,但他却是盗贼背后的大盗,这种惹火上身的行为,给他带来了灭顶之灾。
当时河北几股反抗军,都是游走的盗贼,今天在这里打劫,明天就可能去另一地。
盗贼所过之处,杀人放火,抢劫财宝,但他们却遵守了一个规矩,不动窦建德。
这当然不正常。
世上之事,也没有不透风的墙,窦建德的所做所为,终于被官府知道了。
隋末对于造反派的惩罚,极为严厉,窦建德付出了他的所有。
郡县长官将他的亲戚全部抓起来,不分男女老少,一律处斩。
窦建德只剩下逃亡造反一条路。
他带领二百人加入了高士达的起义军。
后来,窦建德的忠心的伙伴孙安祖,被另一个反抗者所杀,他部下的几千人,都投靠了窦建德,这是一股不小的力量,这也是窦建德的第一桶金。
有人就有势。
窦建德有个优点,他起于陇亩之间,出身较低,所以他能身先士卒,和他们同甘共苦,亲如兄弟,这种传统的家长式带兵方法,让他的军队凝聚成一股绳,有非常强的战斗力。
英雄,可能没有出处,但一定需要成名战。
窦建德立威之战是斩杀郭绚。
郭绚奉命讨伐高士达,当时窦建德是高士达反抗军的司马,主管全军的军事行动。
窦建德以智略取胜,但他也需要一场胜利来立稳脚跟,他给郭绚设了一个局。
他先让自己的顶头上司高士达放出风去,说窦建德想自立门户,和自己有隙,想要另谋出路,投降郭绚的政府军,但被自己识破之后,抓住了窦建德的老婆,要在军营中当众斩首。
这是一条来自于高士达军营中的消息,当然价值连城。
再加上窦建德为了迷惑郭绚,立即给他写了一封信给,表示愿意归顺郭绚,给他当前锋,破灭高士达。
夺妻之恨,不共戴天,况且反抗军中,因为权力纷争而火拼的,在所多有。
郭绚中计,他相信了窦建德的投诚。
这是致命的。
以有备对无备,窦建德突然袭击,不费吹灰之力,斩杀郭绚,并接收了他的几千人马。
窦建德初试茑啼,顺风顺水,从此一飞冲天,似乎天空才是他的极限。
但他要想独立门户,还要越过一个人,那就是高士达。
他现在毕竟在高士达手下讨生活。
幸运的是,他不需要象李密一样去直接火拼翟让,那是杀敌一万,自损八千的二败俱伤的做法。
窦建德非常幸运,高士达自己犯了错,将龙头老大的位置拱手让出。
当他看到窦建德如此轻易建功立业时,高士达产生了一种错觉,他认为隋朝的军队,战斗力不过耳耳。
作为义军的首领,他不甘心声望居于窦建德之后,所以,他要证明自己。
杨义臣似乎给他提供了这个机会。
他接替郭绚奉命剿灭高士达这支军队,高士达大喜,认为这是送上门的肥肉,是自己的机会。
但他却不知道,杨义臣是隋朝旧官僚中,最能打的一个,也是隋朝最后的名将。
如果不是杨广听谗言,将杨义臣召回江都,自废武功,河北河南之地的义军,很难翻起什么风浪。
高士达碰上了杨义臣,是他的不幸,更不幸的是,他想要硬刚杨义臣。
窦建造不愿意看着高士达送死,他掏心窝地对高士达说:“历观隋将,善用兵者,唯义臣耳。新破(张)金称,远来袭我,其锋不可挡。”
然后,他提出了自己的对策,“请引兵避之,令其欲战不得,空延岁月,将士疲倦,乘便袭击,可有大功。今与争锋,恐公不能敌也。”
但高士达完全听不进去,他认为这是窦建德怕自己立功立名,抢了他的风头。
结果非常明显,杨义臣确实是最能打的那一个,他一战成功,临阵斩杀高士达,他的部下士卒也全部溃散。
窦建德也只是带着一百余骑远避杨义臣的锋芒。
杨义臣班师。
这留下了一个空档,也是隋朝剿杀起义军的通病。
当隋军远走之时,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散而不死的高士达的士卒,立即团结在窦建德的周围,很快形成了几千人的规模。
窦建德为高士达发丧之后,正式成为独挡一面的将军。
他的时代立即来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