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2章 新主新风新气象,双雄双城双争先
秋风猎猎,李渊立于城头,沉默不语。
霍邑之战,他虽然是胜利者,但也付出了不小的代价。
城破之后,当李渊看到数里之间,血流蔽地,僵尸枕藉时,悲怆之感油然而生。
他悲天悯人地对着部下道:“乱兵之下,善恶不分,火烧昆山,谁论玉石,无妨死人之内,大有赤心于我者也。取来不得,及此阵亡,生未被知,没有余恨。静而思之,良深痛惜。”
如果家大业大,自然无惧于这种毁损,但杀敌一万,自损八千,这种消耗,却不是李渊可以承受。
没有任何时候,会比这一刻,让李渊确定政治路线,会比纯军事路线,会更接近成功。
李渊断然地说:“从今已去,当以文德来之,不复用兵戈矣。”
此战之后,更加坚定了李渊用官职去获取民心,激励跟随随者的决心。
并且,李渊有授无类。
他创新性地扩大军功和官职的授与范围,对于隋朝的贱民或是徒隶之人,只要有功,李渊一律一视同仁地奖惩。
李渊充满深情地说道:“岂有矢石之间,不辨贵贱,庸勋之次,便有等差。以此论之,将何以劝。黥而为王,亦何可妨也。”
这是一项非常重要的制度创新。
隋朝的贱民,很多都是犯罪或敌对势力的官员,被流放的家属或亲人,他们本来已经彻底陷入黑暗的底层,再无翻身之日。
但李渊起兵之后,他们看到了重新恢复昔日荣光的机会。
这释放了一股无可抵御的足以摧毁旧制度的力量。
这种机会和希望,让李渊的义兵,众望所归,一时之间,附者如鲫。
李渊,显示了他作为新主的的海纳天下,包容一切的气概和能力。
李渊在霍邑的所作所为,是一本教科书。
他延续了西河宽明的政策,李渊发出明令,“(宋)老生之外,孤无所咎,纵卿不诚于孤,亦当以赤心相仰。”
同时,李渊又开始他的大规模封官的大计,以慰众心。
但霍邑毕竟不同于小小的西河城,有二种新出现的情况需要李渊创造性地去解决。
霍邑毕竟是是隋朝在河东郡重要的军事据点,对于留守的隋朝官兵,如何处理?
霍邑的留守军队,有一部分是隋朝杨广的嫡系部队。
李渊展示出了过人的大度,他的原则是:让兵士们自行决定自己的未来。
他们可以留下来做义兵,跟随李渊重新开始。
同时,李渊也可以让他们西入关中,或是东归洛阳,并且好人做到底,给予相关费用。
这也是一种高明的政治之术,既展露出李渊王者的气度,同时也代表了李渊在旧制度中的游刃有余,他既是革新者,也是旧制度的维护者的身份,得到了最大的强化。
李渊在朝野之间的口碑与日俱增。
这直接影响到了第二个新出现的问题。
太原是李渊的起兵之地,也是大后方,李渊现在亲率大军西入关中,但他却和传统的流寇大相径庭。
李渊有夺天下之志,就不能采取普通的义军或是流寇的战法,兵不留行,烧杀掳掠的作战方式,他更需要在政治赢得人望。
杀人和报复虽然可以痛快一时,却并不足以创造一个新的世界。
霍邑是李渊西进路上的第一个战略要点,他需要以此基点,招降纳叛,扩大自己的影响力,这是一种高屋建瓴的政治之术。
李渊并不着急,他想看看自己和当年杨玄感起兵,会有多大的不同。
他收获了巨大的满足。
李渊按兵不动,现在需要周围的郡县选择站队。
在李渊坐镇霍邑的当口,各路观望的隋朝郡县官吏,本土豪强,在李渊的政治攻势之下,如影随形,所至皆下。
李渊已经形成为万民之主的口风,取得了战略上的大优势。
这是一个好的开端,更好的消息来自于河南。
关中自古帝王家,秦虽偏处西边,但据其地,终于统一六国。
刘邦得关中而王,项羽去关中而失天下,人所共知。
因而,要想得天下,必取关中。
从太原西渡黄河,进入关中,是一条传统的要道,从东都洛阳西进,则更加有利而迅速。
如果河南的割据力量,抢先一步西入关中,那李渊只能望而兴叹。
但现在河南之地,洛阳附近,已乱成一锅粥。
李密,洛阳留守越王杨侗,加上杨广派过来平乱的王世充,三大势力,虽然互有胜负,但暂时维持了一种动态的平衡。
他们在洛阳周围残酷厮杀,互相牵制,却都无力真正西顾。
即使李密曾经派柴孝和经略关中,也一度取得可喜的局面,却因为李密的一次兵败,再加上柴孝和溺水而亡,而偃旗息鼓。
这为李渊留下了至为重要的空间和时间。
天命似乎在等待李渊,让他成为关中的主人。
但他还需要尽人事,为自己争取得更优胜的局面。
面对如日中天,天下万人景仰的蒲山公李密,他需要对李密做出一种低姿态。
因为李密给他写了一封信。
李密当时正处于他一生的顶峰,他火拼翟让,让自己成为瓦岗军唯一的首领,并且在河南之地连战皆捷,中原的各路义军,都已经团结在李密的旗帜之下。
即使大江南北,各路义军也隐隐以李密马首是瞻。
李密自认是天下盟主,大隋的江山,可以唾手而得。
于是,他给李渊写了一封信,一是约他合纵破隋,二是探他的口风,想让他臣服于己。
李密在信中写道,想要和李渊一起做件大事,那就是,杀后主,执代王,改朝换代。
这封书信是及时雨。
因为,李渊既需要面对关中的压力,又必须考虑来自于东都洛阳的威胁。
李渊又一次展示了他过人的政治手腕,他只是回了一封信,就顺势让李密作为替他牵制东都兵马的同盟军。
当然,在名义上,他向李密称臣。
但等到自己稳据关中,羽翼丰满之时,自然世易时移,就会有足够的资本和底气和李密一决雌雄。
于是,他给李密回了一封肉麻的信。
李渊在信中谦恭地写道:“天生蒸民,必有司牧,当今为牧,非子(李密)为谁?老夫年逾知命,愿不及此。欣戴大弟(李密),攀鳞附翼。”
李渊在文字上承认了李密的盟主位,并且,明确表示自己愿意推立他为皇帝。
为了进一步麻痹李密,李渊做足了工夫,他甚至对于自己在李密新朝的地位也做了请求。
李渊在信中写道;“(李渊)复封于唐(太原),斯足荣矣。”
当然,这封信的内容,也可能成为事实,但那有一个前提条件,是李密能成为真正的天下之主。
但李渊的内心,并不认为李密有机会成为新主。
他实际上是利用李密,让他拖住东都洛阳的援兵,从而可以让自己从容西进关中。
所以,当李密的信送到时,李渊喜不自胜地笑着说;“(李)密夸诞不达天命,适所以为吾拒东都之兵,守成皋之险厄,更觅韩(信)彭(越),莫如用(李)密。宜卑词厚推奖,以骄其志,使其不虞于我”。
李渊真正的担心是李密会不顾一切挥军西进,但事实证明,这个担心是多余的。
李密在没有啃下洛阳之前,既没有能力,也没有意愿西顾。
李密得到李渊的回信之后,心中大定。
他同样担心李渊南下洛阳,那局势更加就会更加复杂,局面就有失控的可能。
现在看到李渊的推崇,他虽然一样不相信李渊会真正臣服自己,但李渊不南下洛阳,就给自己充足的时间。
一旦河南局势大定,就可以与李渊真正一决雌雄。
于是,他向部下展示李渊的信件说:“唐公见推,天下不足定也。”
李密需要和时间赛跑。
他想看看,真命天子到底是他李密还是属于同宗的李渊,他知道,这一切,取决于洛阳的战局,他的时间和机会不多了。
李渊也打着同样的算盘。
能否尽早进入关中,拿下长安,将决定他对李密的战略优势。
“得入关,据蒲津而屯永丰,阻崤函而临伊洛。东看群贼鹬蚌之势,吾然后为秦人渔父矣。”
李氏当王,天命所归。
试看今日之域中,竟是谁家之天下。
李渊立于黄河之东,八百里秦川,秋风吹来,已是收获的时节了。
渡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