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77章 超我(二):风未动,帆未动
陈宴追问道:
“另一种力量?”
欧嘎米用一种十分肯定的语气说道:
“我看不到那股力量从何而来,只知道那股力量是存在的。”
陈宴惶然之间回想起了那天的场景——
那一日漫天飞雪,欧嘎米一言不发的站在他身边,喋喋不休的莱昂纳多·亚当斯将他的血压拉超了阈值。
他明确知道那家伙说的那些话完全是不对的,他知道自己不该蜉蝣撼树,可他也认为自己必须站出来,他必须……杀了他。
杀了他,这次不为自己。
那是那时的陈宴鲜少做出的不为自己的事。
至于子弹上的那股力量?
他仔细回忆那时产生的通感,答案是什么都没有——他没有从子弹上感觉到任何东西。
这时他内心忽然升起了一阵恍惚,心中在这一瞬间浮现出某个莫名的想法:
我恐怕以后也不一定会知道这件事到底是怎么回事了。
他从这样的想法从感觉到了一些失落。
欧嘎米的话转移了他的注意力,让他很快把失落忘掉了。
“这件事之后,在你监狱生涯的那几天,我游走于街巷之中,见到了许许多多的事,和许许多多的人聊天,我发现了另外一件可能不死的东西——人性。”
欧嘎米继续说道:
“我四处寻找人性,想要看看,究竟是什么样的人性才能不死。
我眼中的人性……和你眼中的人性不一样。
在我眼中,人性是附在人身上的一缕白光。
正常人的身体被这圈白光人性包裹,得以正常生活。
有些人身上的白光人性特别强烈,他们大都是一些在人类社会中有着非凡成就的人。
这样的人,亚楠市的上城区有很多。”
他显然十分困惑,所以才语焉不详——陈宴觉得他多半不知道自己的前路在哪,又到底该怎么办。
欧嘎米的声音断断续续从话筒里传出来:
“每个人都会死,每个人的人性都会因死亡而消失,可一旦人性再次出现,它就变得和之前一样了。
从俗世道德层面来看,正面和负面的人性都和这人性从其他个体身体里消亡之前一模一样。”
欧嘎米在这里用了一个很复杂的长句,陈宴差点没听懂。
“宴君,你能明白我的意思吗?”
他语气中的困惑几乎溢了出来。
陈宴沉默了一下,才说道:
“为什么即便每个人都不一样,人性却是一样的呢——
人性中的某些东西,比如贪婪,为什么是一模一样的呢?”
欧嘎米的声音虽然依旧带着困惑,但情绪已经平静下来,他的情绪向来没有太大的起伏:
“这样一来,从不同人身体里生长出来的人性,岂不是不死的吗?”
陈宴一下子不知道该怎么跟他讲。
陈宴其实所知甚至有限,两辈子加起来也才三十多岁的年龄,他能经历多少,又懂个什么人性?
陈宴对所谓“人性论”的一切都来源于间接经验……和少到几乎没有的一部分实践。
陈宴显然知道自己有几斤几两,按照他的思路,他即便能够解决欧嘎米的困惑,也多半不是欧嘎米想听的那方面。
对一个超凡侧的强者,用完全处于凡人社会的社会学去解释,这合适吗?
对一个接近神明的上位者……对一个半神,解释人类社会的一些底层规则,祂能听得懂吗?
即便听得懂,又能够接受吗?
可陈宴明显感觉到欧嘎米的情况不对劲,陈宴不知道半神失控之后会做什么事情,只知道那一定会很可怕——一旦他否定了人性,就否定了人的存在,到时候万一他因此失控,大开杀戒……
陈宴难以想象那样的未来。
为了稳定他的状态,陈宴只能硬着头皮上了:
“我这么说,不知道你能不能接受。”
电话那边静悄悄的,陈宴知道欧嘎米在认真聆听。
“所谓人性中的贪婪——不死的贪婪,就是对事物的追求。”
陈宴解释的战战兢兢,找遍了脑瓜子里那点数量可怜的知识,生怕说错了哪一点:
“从俗世道德的定义来看,人性中美好的一面有追求,人性中丑恶的一面也有追求,这些追求大多数都是通过得到物质来实现的,只不过美好的追求不被定义为贪婪。”
欧嘎米低沉道:
“确实如此。”
在他看来,对物质的贪婪几乎是人性的锚点,世上的大部分事物由此产生。
“那么,我现在有一个证明‘人性并非不死’的论点假设:
如果消灭了人与人之间因物质而产生的对立关系和矛盾,人性虽然在,但无法以道德负面的形式表达出来——人性无法以贪婪的形式表达出来了。”
欧嘎米愣了一下,但很快就反应过来。
“我似乎在哪看过这个……”
陈宴提示道:
“在我的论坛里吗……”
欧嘎米沉默了半晌,像是回想起了自己在罢工模拟器论坛里看到的知识。
他片刻之后才回应道:
“如果你说的那些事情真的可以实现,那么悲剧和苦难得以避免发生,人性中的贪婪就不会对人造成实质性的影响了……贪婪以另一种方式死了。”
他懂了!
他转而说道:
“可那是不可能发生的……几乎不可能发生的。”
他话到中间的时候加了一个词,一个中性的词,这让陈宴很开心,因为这是证明他已经逐渐恢复“真正平静”的证明。
他接下来的话让陈宴产生了短暂的一阵心悸。
“你看过那样的未来吗?”
欧嘎米为什么会这样问。
他似乎知道些什么,但他不太确定。
“我看不到那样的未来。”
陈宴坦然。
他确实没见过。
“我只是一个不怎么聪明的普通人,没有能力让那样的未来出现,只能通过自己笨拙的努力为那样的未来做出奋斗。
我只是相信,那样的未来终有一天将会发生。”
陈宴十分坦诚。
“如果连你都看不到那样的未来,又如何让我相信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