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42.变化与不变
意已经记不清自己打了多少场战役。
黑钻军团就像是海绵，随着内战持续，不仅收编了暗夜军团大量兵力，还接纳了有志报效的寻常魔人。
十位军团长的倒戈相向，成为扭转局势最关键的因素。
暗夜军团声势迅速滑落，在魔国中不再有往日荣光。
毕竟连创造战斗种魔兵的军团长，都因利益纠葛，倒向了成立不久的萤火。
魔人们搞不清楚萤火究竟是怎样的组织，似乎顺应人族的那句老话——麻雀虽小，五脏俱全。
萤火中有普通魔人，深入各城宣讲新世界的概念，尽管听起来像无稽之谈，可还是凭借着牧云在魔国的威望，迅速在各城池中扎下了根。
意初时策反暗夜军团的魔兵，依然觉得如逆水行舟，困难程度极高。
随着黑钻军团日益壮大，加之不辞辛劳地反复解释萤火的理念。
苦心没有白费，形成燎原之势。
黑钻军团主力屯扎在魔都以南千里附近的平谷城，大量魔兵驻扎，并没有发生过往极易出现的吞噬城中魔人的现象。
意曾在三山关负责领兵驻守，伏击绕背的骑兵分队，正是由他下达的命令。
执行者怨在牧云归来之后，被残酷地抹除了生命。
妒也成为记忆中一个清晰却又模糊的名词。
他已记不起妒的模样。
从三山关到平谷城，意和分身跨过了魔国的千山万水，带领不同城池的魔人，将萤火的种子撒在了广阔的土地上。
夜晚妖氛浓厚，尚未被解救的人族奴隶，瑟缩着躲在牲畜栏中。
他们中没有参加过战争的壮士，加之精神和身体受到双重摧残，已经无力再反抗个体实力强悍，并且已经陷入疯狂的上位魔族。
一场从未发生过的大规模杀戮，正在夜色中悄然上演。
黄羽站在半山腰，仙识覆盖范围之广，能将所有惨剧囊括其中。
他是个莽撞的神兽，在白马寺修持多年，拥有纯净善心。
一个冲动的想法萦绕于脑海。
他想冲到雨城，把策划这一切的幕后黑手的脑袋揪下来。
可是他不能这么做。
因为这个幕后黑手正是和他同一阵营，亦是多年老友的牧云。
黄羽一直以为自己了解牧云，到头来突然发现，所有人坐上了王权的位置，终究会做出某些令人反感的决定。
为了更大的良善，总有些来不及拯救的生命会被牺牲。
黄羽清楚牧云修炼了功德经，做出这种布局，势必会受到惩罚。
以牧云的实力，折损寿元影响不到他的根本。
可是王座对人心的侵蚀，达到了远超黄羽能够理解的范畴。
曾几何时，牧云对能点亮人王玉简的事讳莫如深。
可是命运的浪潮，终究还是把极赋者送到了风口浪尖。
牧云从一开始就注定不会是老婆孩子热炕头的平凡人。
他早该意识到这一点。
黄羽心情低落。
他恨自己当初本领不够强，也恨如今业已成仙。
缘何命运总是弄人？
他问晚风。
晚风不语。
意的气息出现在不远处。
“我感觉到你似乎有烦心事。”
他们曾在三山关前打过一场生死战斗，黄羽险些死在意的手下。
如今因为种种原因，站在了统一战线。
黄羽觉醒远古血脉，已正式成为仙人，实力远超受到天赋限制的意。
只不过意帮萤火立下了汗马功劳，当初的恩怨，只能暂时一笔勾销。
犹豫半天，终究还是选择暂且相信这个被轩辕玉华改造过的魔人。
意本性中的恶念不多，再度投身黑暗的几率极低。
黄羽的愤懑无处发泄，只能向共同战斗的伙伴诉说。
“你有没有觉得，局势变得愈发明朗，身心却没有获得解脱，反而变得更加疲惫？”
“我近来又想起了一些事，大概是恶大人复活我之前发生过的事。感觉很模糊，并没有具体印象。”意没有隐瞒实情，坐在山石上，望向因妖魔气息会聚而略带猩红光晕的平谷城。
“你现在作何感想？”
“根据我连续征战过程中获悉的情报，彼时我为夜烬效劳，不知为何而战，可是烦恼远比现在少。”
“三山关战役中，咱们是生死对头，一心想杀死对方。脑海里只有战斗胜负，没有其余念想。如今……”黄羽叹了口气，无法再讲下去。
意和黄羽处境类似，能理解他的感受。
“如今咱们都身处王权霸业的旋涡之中，纵有天大本领，也难阻止正在发生的事。”
“趁现在挥军北上，完全有机会解救出那些身陷地狱的人族。可是你接到的命令却是按兵不动。”最令黄羽生气的点，正是莲下达的指令。
“实话难听，但我还是要跟你说些可能会引起你反感的话。”
“我知道这件事和牧云关联很大。”
“莲大人在魔界举足轻重，可在当今魔国，没有人的声势能强过数年间连续击败两位魔王的恶大人。萤火由他创立，所有人会聚于此，主因也是他。”
“你觉得为何会发生这种事？”
“原因大抵在于莲大人是老牌强者，而恶大人的威名是在当下建立。”
“我认为不是。”
“愿闻高见。”
“一个人在一贫如洗时，往往敢于拼上所有。可在拥有一切之后，反而变得患得患失。牧云和寻常强者的不同之处正在于此。”
意持不同观点：“其实按照玲珑修仙等级划分，恶大人根本排不上号。可他的实际战力，实在是太过惊人。
万毒魔王大人共享的信息中，恶大人只用了不到半个时辰就创造出一种基于阴阳五行衍生的超强力仙术。这种能力远远超出认知范畴，连魔王级的大人物都感到了恐惧。你应该想想，我们这样的存在，究竟对恶大人是怎样的感受。”
黄羽仰头望向漆黑夜空。
阴云遮蔽，星月无光。
如果按照星象学推算，对应的是道家所指的大破之日。
死于大破之人的能人异士不计其数。
一般这种日子，妖魔的力量会得到环境加持，寻常灵族皆不敢在此时出动降妖。
“好像成仙了，与以往也没什么不同。还是要见证悲欢离合，还是无法保护自己想要保护的人。”黄羽在龙城灵宝大会上认识牧云，历经万妖山和当初夺取极恶柱的战斗，比意更清楚对方的实战能力。
他不想发表对牧云的看法，以当下天下大乱的形势，牧云做的事自有其理由。
理解也好，不理解也罢，只能尽好自己的本分。
黄羽深入魔国腹地，与意和青鱼散人协作，将身受苦楚的人族奴隶转移至莲花山。
碍于仙族身份，他无法再参与魔国纷争。
决战已初现端倪，尚未来得及解救的目标，会被陷入疯狂的上位魔族彻底灭除。
黄羽本不愿意想这件事，然而脑海中的凄凉景象，着实令他坐立难安。
意苦笑道：“我们是由转生魔王大人创造的分体，由于他的忌惮，导致我们没办法进阶成仙。你说着这样的话，可没法引起我的共鸣。”
“或许这个世界上，本就没有真正的感同身受。”黄羽任由晚风吹拂长发，心中的痛苦略有降低。
虽然意没有给他卓有成效的见解，但能将烦心事吐出来，一定程度还是缓解了心中的压力。
黄羽是靠觉醒天赋血脉成仙，没有经历过数亿年的劫难打磨，见过的生离死别太少，故此心性远没有寻常仙人那般稳固。
“身处战乱年代，典籍中那些美好变得相当遥远。”意也说出心里话，“希望这场最终决战，能一举平息战火，还人间以太平。”
“真没想到，你一个魔族，竟然会祈望和平。”
“如果魔族没有善念，那些位于顶端的存在何以悟道，又岂能跻身仙人行列？”
“我不如你了解魔族。”
“魔族的秩序建立在恐怖之上，恶大人最初的做法，使他在极短时间内站稳了脚跟。”意也站起身，看向妖氛渐浓的北方，“从那时开始，其实就没多少人敢于挑战他了。”
“如果换作是我，你认为能做到这种程度吗？”
“除了恶大人，没有人能致令魔国变成这样。”意回答的很坦诚。
魔族虽然忌惮强者，但懂得运用大智慧的人并不多，具备王者之资的更是少之又少。
一味地横冲直撞，只会引来魔族强者围攻，最终落入被分食的惨境。
牧云的行事风格诡谲多变，实力深不可测，加之善于笼络人心，方能造就魔国新格局。
几乎是以一己之力，终结了持续七年之久的人魔大战。
“他确实有帝王之才。”
“恶大人的理想就是玲珑世界不再有帝王。”意对萤火的理解，也有其独到之处，“你如今的愤懑不满，正在于没有真正理解恶大人。”
“这是你自己的观点，还是确有其事？”黄羽闻听此言，顿觉自己的想法有点狭隘。
牧云在汉王之乱平定之后，尽可以依靠帝师身份，在夏国中尽享荣华富贵。
很显然，权势和财富并不是牧云的终极追求。
牧云的善心未泯，否则也不会花费心力解救魔国各城里的人族奴隶。
至少眼下，牧云和他依然是为了相同的理想而奋力斗争。
“希望你们能获得最终胜利。”黄羽不能直接参战，向意送出最真挚的祝福。
“胜利一定属于萤火！”意对此深信不疑。
不是他们有顶尖战力，而是真理掌握在他们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