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8.大恩不言谢
青鱼散人接到牧云送来的信件，七天后独自抵达牧国草原。
过往的记忆随着故人到来，与牧云撞了个满怀。
借助时空柱的力量，以及水云间独特的构建方式，牧云经历了几十年的参悟，道心境界和之前有天壤之别。
看到青鱼散人的那一刻，所有的防卫瞬间崩塌，空虚和失落涌进了心田。愧疚感使他低下头，有点不敢看青鱼散人的双眼。
龙族并不重视感情，青鱼散人也未能免俗。
即便如此，青鱼散人得知唯一的龙女锦玉命丧黄泉，还是感到无比的失落。
他去了趟青峰山，把锦玉的事告知紫翼狮鹫，有龙华公主当挡箭牌，事情没那么难办。
身为龙女，也该有为苍生谋福祉的觉悟。
生来就是如此，令人难过不假，可也终究要抬起头来面对。
“哭过了吗？”刚一见面，青鱼散人就这么问。
牧云在灵泉山时，青鱼散人甚少留在龙宫，经常到酒仙居陪牧云喝酒聊天，教他功法武技。
十年时间，足以改变太多事。
牧云和云瑶曾经的情谊，青鱼散人始终看在眼里。
即便是和龙女锦玉，也有同生共死的羁绊，并不是轻易便可忘却。
青鱼散人坐下说道：“我去了青峰山之后，又特地跑到地府，查验了生死簿。玉儿阳寿已尽，即将奔赴下一世轮回。”
“菩萨呢？”
“修成正果了。”
虽然在玲珑世界，死亡在严格意义上来讲，并不是生命的终点。但人死终究不能复生，这一世的爱恨情仇都会化为虚无。
“听说你念了一周的经文。”
“我欠玉儿的，尽我所能帮她超度。”
圣心菩萨十世修行终了，已经是佛果菩萨，脱离了转世轮回，与天地同寿。
牧云在禅院诵经，不只是纪念曾经的过往，也有超度锦玉亡灵的念头。
“所有事都不是徒劳无功。只要真的用了心，苍天都可以看到。”
“我信永生，但是不太相信神明。”
“为什么？”青鱼散人略有些诧异。
“我觉醒人皇阵和诛仙阵，自有使命所在，偏信三尺神明，谁来维护仙界和人界的秩序。”
“仙人都是经历生死劫，千锤百炼造就的永生者。他们的道心稳固，不会轻易做出愚蠢的举动。”青鱼散人身为仙族，还是得为仙人说几句话。
牧云挤出点笑容，不想谈论这些。
他召出两坛酒，扔给了青鱼散人一瓶。
酒没有年头，缺乏陈香。优点是清甜可口，有着新生的醇香。
青鱼散人一口气喝下半坛酒，道：“你酿酒的手艺似乎又精进了。”
牧云大口饮酒，半晌回道：“或许是日子太苦，我尝不出酒的味道。”
“我看不是，是你最近喝的酒太多了。”
青鱼散人进营帐的时候就闻见了牧云身上的酒味，对于修仙者来说，这种情况并不常见。
牧云快速喝完一坛酒，转手又召出一坛。
青鱼散人拦住了他。
“纵然你有钢筋铁骨，喝多了酒也会伤身子，还是少喝点。”
“你这个酒蒙子，也会劝人少喝酒吗？”牧云酒精麻醉灵识，只觉鼻息微热，听自己的话都听不真切。
青鱼散人右手变成通透白色，轻按在牧云后颈，解了他的酒劲。
牧云当然也能用灵气催出体内酒液，没有这么做，只不过是想逃避过于残酷的现实。
“我要是说实话，你可别不乐意听。”青鱼散人没收了牧云手里的酒。
牧云坐在椅子上，清醒的头脑中又开始闪过那些熟悉画面。有时是云瑶，也有时是锦玉。
她们笑颜如花，牧云心如刀绞。
泪流不出来，苦也没法倾吐。
青鱼散人从不肯让牧云称呼师傅，可是在漫长岁月河流里，他只教过牧云和出家前的云瑶。
如今失去了女儿和其中一位弟子，心里的悲痛并不比牧云少。
他活了数万年，经历过生死难关，也见识过风云色变。
无论发生了什么，活着的人都要坚强的走下去。
逃避不能帮人解决任何问题。
牧云看向青鱼散人，门口投射进来的阳光，正好照着他的侧脸。
恍惚间，他从青鱼散人眼神中看到了和灵猴长老类似的东西。
虽然他们都爱面子，以互相揶揄为乐，可终究是领牧云进修仙门的指路人。
这份羁绊，和寻常的师徒关系并无二致。
“你是如何挺过来的？”牧云忽然意识到，真正能和他感同身受的正是坐在身边的人。
“逝者已矣。生者自当放下悲痛，砥砺前行。我相信云瑶和玉儿，都不希望你是如今的样子。”
夕阳斜照，牧云心里的冰霜，就被这不冷不热的光线消融，有种冰凉的通透。
他再也不会得到圣心菩萨的教诲，也见不到锦玉明媚如花的笑容。
这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她们用最灿烂的年华，在牧云生命中留下浓墨重彩的一笔。
只要他还活着，还拥有对她们的记忆，云瑶和锦玉就不会死去。
牧云站起身，伸了个大大的懒腰。
“你的青玉剑，我已经送出去了。”牧云脸上带着笑容，又恢复了往日生机。
“俗话说旧的不去，新的不来。你要是没把青玉剑和七星剑送出去，也得不到太阿剑。这算是丢了芝麻捡到西瓜，你就偷着乐吧。”
牧云转过身，郑重地看着青鱼散人。
青鱼散人预感牧云可能要说令他起鸡皮疙瘩的话，急忙截住他的话头：“咱们之间，不需要讲那些虚头巴脑的话，一切都在心里。”
牧云拱手道：“既然你讲了句俗话，我就用俗话来回答——大恩不言谢。”
青鱼散人是仙人，不仅能感知牧云的修为，也能捕捉到他的情绪脉络。
这次见面，尽管牧云处于悲伤之中，可他的情绪线条极其稳定，和当初极易受外界影响的少年，已有了天壤之别。
成长终究会令人感到喜悦，青鱼散人露出了欣慰的笑容。
营帐外传来脚步声，继而龙华公主现身。
牧云大方介绍道：“这位是龙华公主，在下的道侣。”
龙华公主穿着一身红装，听到牧云中气十足的声音，知他从消沉情绪里走了出来。
莞尔一笑，向青鱼散人行了个万福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