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8.柔德难蓄
梦魔感应到留在戒尺大师身上的标记，化作一阵黑烟，飞到半空之中凝结为实体，落在往前缓慢飞行的玉葫芦小峰。
“我探查过罗阳峰，本打算回阳城。不知谁用法阵将城池护住，没奈何只得在山峰周围转圈。”他不停絮叨，发泄心中不满，“若是被他们发现，我这条小命不保。帮你们办事，捞不到半点好处不说，还得担风险……”
牧云用手指掏了掏耳朵，吓唬他道：“你要是再不闭嘴，我就一棍子打下去了。”
“我闭嘴就是了。”
梦魔又无声地说了些粗鲁的话，终于将心头不满全部清除出去。
玉虚子待他平静下来，问道：“这罗阳峰中有何妖邪？”
梦魔回到正轨，讲述他暗中观察到的情况。
“罗阳峰如平地，面积多达数十里。有座妖精洞府，妖王曾出洞练习武技，使的是一柄宽大的宣花大斧。面如金箔，獠牙尖利，身高足有丈许。
他虽是使斧，招式却并不笨拙，反而灵巧得紧。
我观望了一阵，怕他发现，就跑到了别处。”
“峰口有多少妖兵？”
“这却不知。”
牧云惊问道：“你在罗阳峰盘旋了这么久，只打探到妖王的信息？”
梦魔感受到牧云的怒火，气势瞬间矮了半截：“牧先生，你知道我的实力，和那妖王相距甚远。我不敢接近峰口，探查不到太多信息。不过约莫半个时辰前，曾有别的峰口派来的小妖来罗阳峰。”
“牧道友屠灭了蛇盘峰，众妖王会聚一处，商讨对付咱们的计策。那个小妖不是来送信邀请罗阳峰妖王，就是将最终决议传达给他。”
罗阳峰地处万妖山边缘地带，盘踞的妖王品阶不会太高。是否有资格出席妖王会议，属于未知数。
梦魔瞠目结舌道：“什……什么？牧先生屠灭了一个峰口？”
“这有什么稀奇的，”牧云笑道，“只不过这次攻打罗阳峰，就不能把事做得那么绝了。”
梦魔看向玉葫芦上的众人，见他们的表情，便知牧云所言非虚。
他的脊背发凉，汗毛都竖了起来。
曾几何时，梦魔为帮柴荣不争气的弟弟出头，妄图和牧云为敌。当日若是当真惹恼了眼前这个俊秀少年，如今怕是早已化为冢中枯骨。
“牧先生，你别怪我，刚才是我态度不好。”梦魔有点着慌，急忙向牧云道歉。
戒尺大师感受到了好友心中的恐惧，安抚道：“牧先生不是杀人不眨眼的魔头，而且咱们是同伴，他不会对你动手的。”
黄羽笑道：“你要是再惑乱军心，没准我会对你出手。”
戒尺大师也笑了。
“你不会的。有玄戒大师这个高僧教导，你不会轻易伤人性命。”
“可是我会。”锦玉说道，“戒尺，你既然决定追随牧云，就得始终如一。不要再说一些会打击士气的话，否则本姑娘不会饶你。”
牧云急忙制止：“现在不是说这些的时候。别管是人是妖，现在咱们是一条战壕里的兄弟。如果不能齐心对付万妖山的众妖王，都得死在这里。”接着，他看向黄羽和锦玉，“你们身为上位神兽，绝不可仗势欺人。明白吗？”
锦玉不敢看牧云灼灼的双眼，内疚地低下了头。
黄羽有点畏惧牧云，合十躬身：“贫僧莽撞了，为自己的言行向戒尺和梦魔道歉。”
玉虚子看着牧云，抚须深思。
他隐约看出了变局，但并不清晰，驾驭玉葫芦停靠在罗阳峰。
“你们现在心境混乱，留在玉葫芦上，待我先去叫阵。你们等我的讯号，随时准备支援。”
锦玉闻言道：“可……”
牧云已跳下玉葫芦，径奔妖气最浓郁的地方而去。
他的背影如此决绝，步伐无比坚毅，令锦玉咽回了后边的话。
牧云本就是肆意纵横的豪杰，锦玉不想用儿女柔情将他困在俗世。
……
罗阳峰和蛇盘峰地势差异甚大，岩石材质也不尽相同。唯一相同点就是山顶有无数人兽骸骨，无声控诉群妖数百年来犯下的罪行。
牧云又生出了屠灭罗阳峰的念头。
“不行，为了剿除万妖山群妖王之大计，绝不可冲动行事。”牧云盘腿打坐，修炼最适合调整心境的清心诀。
不知为何，白鹿的身影蓦然出现在脑海之中。
自从白马寺禅堂修炼过后，他还是牧云，但一切都变得大不相同。
唯独埋藏在心灵深处的明媚少女，始终未曾改变。
“牧云，你太爱意气用事。下次若是再乱开杀戒，我就打断你的腿！”
牧云和白鹿一起执行了太多赏金任务，他已记不清许多细节。唯独下沙村的任务过后，白鹿对他发了大火，至今记忆犹新。
一切，都恍如昨日。
他从没怀疑过，白鹿可以轻松战胜他。但也知道，她绝不会伤害自己。
虽然只是略带威胁的气话，但自那以后，不是到了深恶痛绝的地步，牧云绝不肯开杀戒。
自从鬼门关前走了一遭，他深感性情大变。平时与以前无异，但发怒时根本控制不住情绪。
玄戒大师的话语，亦在耳畔回响。
“你此番重生，灵识迈入天道，肉体堕入修罗道。”
阿修罗生嗔怒，喜争斗，与不动明王相合。怒气更易激发，冲冠而不可遏。
清心诀的绵柔之力流遍全身经脉，带着特有的静心功效，缓慢排解被骸骨激发的怒火。
“牧云，你知道我的愿望是什么吗？”白鹿的声音又出现在脑海。
“是什么？”
“天下太平，百姓衣食无忧。”
“你的愿望里没有自己吗？”
白鹿不假思索的神情，在牧云眼前浮现。
她的笑靥是冲淡怒火的最佳解药。
白鹿的未来和愿望里，从没想过自己。
牧云睁开双眼，发现已经被众多持着兵刃的妖兵围住。
对面不远处，站着个金面獠牙的高大妖精，手持宣花斧，两只狠厉的眼睛瞪视着盘腿打坐的牧云。
“妖狐王派人送信，说是万妖山有不得了的修士入侵。我还以为事态真有那般紧急。现在看来，全是他娘的放屁！”金面妖啐了一口。
牧云站起身形，低声对自己道：“这是一场战争。待平复万妖山，我再勤加修行清心诀。”
不仅因为它有静心之功效，还是和白鹿唯一有联系的纽带。
小妖们得了妖王命令，从旁呐喊助威，没有群起而攻之。
“本王的宣花斧不斩无名之辈，速速报上名来！”
牧云暂时抛下悟道之心，擎举乾坤棍道：“鄙人牧云，你是何妖？”
“本王乃是金面大王，牧云小儿，今日就是你的死期！”
乾坤棍代替话语，回答了金面大王的狂言。
金面大王攻速极快，宣花斧招架长棍横扫，蓄力格开攻击。反手劈斩，攻向牧云腰腹。
若是被斧头砍中，立时就得断成两截。
牧云纵身后跳，闪避金面大王斩击。
“他娘的，你这小子就像只猴子，真的招人烦！”一击未果，金面大王发了怒。
牧云笑道：“鄙人棍法正是须弥猴棍，传承自东洲花果山。你这种下三滥的斧法，又岂是我的对手？”
“哇呀呀呀！”金面大王獠牙咯吱作响，宣花斧舞出了幻影。
牧云且战且退，暗中偷学金面大王的斧法。
小妖们见金面大王占据场面上的绝对主动，挥舞手中兵刃，发出一阵粗鲁的欢呼声。
兽类独特的鼻息，令人兽血沸腾。
金面大王愈战愈勇，宣花斧出招也是越来越快。即便如此，牧云的格挡招架也是天衣无缝。
“你小子就像茅坑里的石头，真是又臭又硬。趁早引颈受戮，免得遭本大王折磨凌辱。”
“你要是有本事就砍下我的头颅。这些废话，又有什么用呢？”牧云嘴皮子功夫了得，交锋中也不忘回怼。
“真是气煞我也！”金面大王搞不懂，为何攻无不克的斧法，竟破不了牧云的招式。
这种情况，他还是第一次遇见。
小妖们看不清招式套路，只知牧云在不断后退，看上去疲于应对。虽然尚未受伤，溃败却是显而易见的未来。
高手对弈，比的是耐心。
先出现破绽者，即为输家。
金面大王的耐心在兵器碰撞中逐渐消磨，斗至第三百回合，斧法开始变得急躁，偶尔会出现失误。
牧云的体力就像永不干涸的湖泊，觑准破绽，乾坤棍正中金面大王持斧的右臂。
一招走错，满盘皆输。
右臂骨断筋折，重达数千斤的宣花斧显得过于沉重，从金面大王手中脱落。
杀与不杀，成了一个哲学问题。
扑通一声，金面大王双膝跪倒在地，哀求道：“少侠，是本王有眼不识泰山，还望恕我冒犯之罪，留我一条狗命吧。”
小妖们刚才还在耀武扬威，局势陡然变化，举在半空的胳膊瞬间僵住。
“少侠，好武艺！”
不知是谁先开了头，其余小妖也跟着喊了起来。
金面大王帮牧云做了决定。他挥到中途的乾坤棍，悬停在妖王天灵之上。
左手召出续骨丹，扔给右臂负伤的金面大王。
金面大王咬开瓶塞，将净瓶里的丹药一股脑全部喝下。打了个嗝，右臂疼痛随即消失。
“本王愿为牧先生牵马坠蹬，万死不辞！”金面大王的思维简单，强者为尊的理念仍存在于脑海。
牧云将其搀起，道：“你在这万妖山中，可有相熟的妖王？”
“牧先生想让本王去劝降他们？”
“你倒是很聪明。”
“我做决定之前，得先问您个问题。”
“尽管问。”
“你的武艺在我之上不假，可我只是外围妖王。”金面大王是直肠子，不喜欢拐弯抹角，“可我听说你屠灭了蛇盘峰，这究竟是不是真的？”
牧云右手在空中拂过，几个做工精致的阵法罗盘悬停于牧云身前。其中阵法之精妙，连金面大王这个外行人都能感受得到。
“原来牧先生是阵法奇才，怪不得那几个大妖王连蜃龙大王都请来了。”
“莫说蜃龙来，只要在我的阵法里，就是大罗金仙，鄙人也能取他性命。”
“这……您真有这么强？”
“万妖山没有大罗金仙，不必担忧我会诛仙。”
牧云失去了完全体圣灵小洛这个秘密武器，还有洪荒诛仙阵和平阳浅水阵二合一的罗盘杀手锏。
只要被阵法罩住，就是诸天神佛来了，也不是杀不得。
玉虚子之所以畏惧洪荒诛仙阵，正是源于了解这个因果律阵法的厉害之处。
金面大王对牧云佩服得五体投地。
“你去劝说相熟的峰口妖王，让他们早些归降。若是迟了，我不晓得自己会不会再留活口。”
有屠灭蛇盘峰的事迹在前，根本没人怀疑他是否会这么做。
金面大王乘风而去，帮助牧云挖万妖山的墙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