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1.破而后立
小洛的变化通过心脉，清晰传达进牧云大脑。
他处于一种超脱凡尘的奇妙状态，仿佛站在禅堂，悬浮于半空观看自己空洞的躯壳。
丹田内的气旋开始消散，灵气自行逆流，融入破损经脉。提升其强度，以达到与神兽经脉同等的韧性。
清心诀积累的真气，修复了心脏处的经脉。
随着最后一缕真气融入，牧云一个多月的修炼化为泡影，丹田内的第二个气旋消失。
牧云以为消除了被视为入侵者的气旋，真气回流便会结束。结果惊奇地发现，本源气旋也开始逆流。
以往未曾有灵气流过的经脉就像干涸的土地突然接触到甘霖，瞬间将其吸收。
“这样下去，我的修为终将散尽。”牧云心里有个声音说。
可是他说不出话，也睁不开眼。
仿佛陷入无限幻术，一遍又一遍地念诵不动明王经。
出窍的灵魂听见口中讲出的梵音，感觉自己看到的不是面壁打坐的本体，更像是一位得道高僧。
继而，他感应到了不远处的诵经声。
气旋外围的灵气不断剥离，流向全身经脉。随着强化过程持续进行，经脉韧性被提升到了匪夷所思的境地。
与此同时，修为境界也在以能够感知的速度倒退。
灵识之海中也在发生变化。
小洛悬浮在半空，全身发出璀璨光华，肉眼无法捕捉的微光粒子从毛发间向外飞舞，飘洒在灵识之海各个角落。
新生成的灵根如饥似渴地接受纯净生命能量滋润，变得愈加茁壮。
十年听经文，龙城慧根生。一朝白马寺，圣灵化无形。
四句真言在牧云灵魂深处响起，通过音色判断，属于从出生就陪伴他，后来又代为修行的圣灵小洛。
它在跟自己道别。
当灵气完全挥发，小洛会以无形的方式，与灵识之海融为一体。
牧云只能无声道谢。
小洛不仅是灵根化形，也是他在成长岁月中的朋友。为了让自己渡过生死劫，大彻大悟的小洛决定牺牲自己，使牧云的灵识达到大圆满境界。
唯有提升灵识，方能助他参透不动明王经。
黄羽念完一遍观音经，心绪重新变得沉稳，来至禅堂，发现玄戒大师在门口坐禅。
玄戒大师亲自把守大门，自然无人敢接近禅堂。
他只得退到墙后，凝神感应牧云的气息。
“奇怪，他怎么变弱了？”黄羽是只处于成长期的大鹏鸟，修为却是达到了金丹期，可以感应出对手极细微的变化。
牧云修为倒退之事，自然瞒不过他的法眼。
不清楚个中缘由，最容易胡思乱想。
难道说……
他摇了摇头，想把可怕的念头甩出去，结果发现只是徒劳。
为了不让心境受到影响，决定返回大雄宝殿，念诵金刚经。
玄戒大师感应到了黄羽的气息，没有责备他。待其离开之后，凝神感知牧云正在发生的变化。
他是活了千余年的得道高僧，独具慧眼，不仅能感应到气旋和经脉，也知这种现象发生的原因。
天帝造玲珑，以祖龙衍万物，因此作为上古生灵繁衍至今的人族，体内有极为稀薄，基本可以忽略不计的龙族血脉。
牧云误打误撞进入圣池，出现返祖现象，以寿命为代价，觉醒了退化到极致的血脉。
逆龙瀑布洗礼加剧了身体变异，严重到危及牧云的性命。
玄戒大师本想通过不动明王经和易筋经逆转返祖现象，将牧云重新拉回人道，可事情并没有按照预期那样发展。
牧云的身体延续返祖现象，使得气旋逆流，以天地精华凝结而成的修为随之消退。
灵识之海中的变化，与身体截然相反。
完全体灵根献祭十年间吸收的天地精华和纯净本源灵力，浸润灵识之海，强化幅度远超逆流经脉。
玄戒大师双掌合十，想道：“老衲活了千余年，第一次见到完全体灵根。牧施主没能遵循传统修炼法门，正是这个圣灵作祟。如今涅槃顿悟，也算一段佛缘。善哉善哉。”
……
天空明了又暗，繁星和太阳轮番照耀大地。
玄戒大师仿佛一块磐石，在禅堂门外伫立不动，没有动作，也没有声息。
每天都会有小沙弥来问好，确认师尊是否还活着。
一周时间不觉过去，下过几场雨，天气转凉了几分。
玄戒大师身上的锦斓袈裟洁净如新，沧桑略减，充满智慧的双眼深不可测，对视一眼便有被看穿的感觉。
禅堂中出现一道微弱却清晰的灵力激荡，旋即又恢复了平静。
丹田逆流的过程止歇，全身所有经脉达到均衡状态。
小洛已与灵识之海融为一体，新生成的灵根激增成完全体，璀璨绽放过后化作尘泥，继续滋养着灵识之海。
牧云修为削减至炼气期一品，寿数将终，皮肤布满皱纹，满头华发。
唯独口中念诵的不动明王经，犹如暮鼓晨钟，在禅堂中悠然回响。
油尽灯枯之际，心脉处涌出一股淡金色暖流，快速流遍全身，细胞重新焕发生机，白发变成乌黑色，蓬勃生命力呼之欲出。
这是共享契约的效力。
濒死关头，锦玉将自己的寿元分给了他，让他免于堕入轮回。
丹田本源变得浩瀚无边，带着威严气息的金色气旋在其中缓慢旋转。与丹田空间相比，气旋看起来像沧海之一粟。
“阿弥陀佛。”玄戒大师感应到牧云丹田本源集合不动明王经、妖修法门和清心诀的气旋，情知他已渡过生死劫，缓慢站起身形。
牧云呼出一口浊气，从床上跃下，快步走到门边，打开了紧闭的门扉。
“牧施主，恭喜你成功渡过生死劫。”
“玄戒大师，您一直都守在门外吗？”
“这次修行对施主至关重要，老衲守在门外为你护法，不过是分内之举。”
牧云双手合十，深鞠一躬道：“晚辈多谢大师恩德。”
“老衲本以为施主要闭关月余，没想到一周时间，便已彻悟不动明王经，找到其中修炼法门。如此快的速度，老衲望尘莫及。”
“在下有一事不解，还望大师点拨。”
“施主请讲。”
“自从跃过龙门之后，在下灵识之海中存在两个完全体灵根，其中一个是觉醒了灵智的圣灵。修行了不动明王经，两个灵根尽皆消融，化作灵识之海的一部分。它们还会复原吗？”
玄戒大师道：“佛门中有三界六道，分别是欲界、色界和无色界。六道则是天、人、阿修罗、畜生、饿鬼、地狱。”
牧云不解其意，欲言又止。
玄戒大师不喜欢别人打断他讲话，接着道：“牧施主的身体完成返祖，由人道堕入阿修罗道。本应成为凶猛好斗者，然灵识经过浸润强化，提升至天道，中和了性格中的戾气。”
“大师可否详解？”
“通俗点讲，牧施主拥有了智慧的头脑和野蛮体魄。灵根与本体相融合，你即是灵根，灵根亦是你。”
“这也就是说，在下日后可自行修炼提升？”
“经历过这么多，施主应该明白，唯有循序渐进的功法，方能参悟正道。投机取巧的方式固然轻松，终会使你误入歧途，甚至于走向末路。”
牧云亲身经历过后，再听这些劝诫，便有了截然不同的感受。
他为了快速提升修为浸泡圣池，不分轻重地冲上了逆龙瀑布，将自己推到生死边缘。
回头望去，修炼方式离奇怪异，从一开始就偏离了正道。
如今鬼门关外走一遭，修为几乎散尽，反倒像活过一世，明心见性，对修炼有了截然不同的看法。
以前他总是急着提升修为，期盼早日凝结金丹，踏入修仙的康庄大道。
此时心境沉稳，不再执着于修为等级。
“牧施主过去选的路并不完全错误，炼体之术让你有了越阶挑战的资本。”玄戒大师道，“修炼易筋经，有助于你领悟外功心法。日后再修炼，便可远离急功近利之道。”
“玄戒大师好意在下心领了。作为回报，特地向白马寺捐赠黄金万两。”
这几乎是他玉葫芦中的全部资产。
“老衲在此谢过施主了。”
三本经卷加起来的价值不过百两纹银，赠予牧云，收获了黄金万两。
从结果来看，无疑是一次极为成功的传经。
牧云道：“在下修炼了佛门的不动明王经和清心诀，不日还将修炼易筋经，也算得半个佛门弟子，请玄戒大师赐个法号。”
“牧施主与龙有不解之缘，得青鱼散人传授进入修仙之途，号为青龙居士何如？”
居士是在家修行之人的称谓。
既可以不入空门，又能修行佛道妙法。
牧云对这个名号相当满意，合十谢过玄戒大师。
“牧施主，你的道侣来了。”玄戒大师感应到了锦玉的气息。
牧云转头望去，只见面容稍显憔悴的锦玉立于圆门。
“我就知道你不会死！”她快步跑过来，像只百灵鸟般飞进了牧云怀抱。
牧云轻抚锦玉脊背，不知该如何安慰这个有点冒失的姑娘。
尽管并不喜欢她，但她却实实在在救了自己的性命。
轩辕玉华曾帮他卜过情事，尘缘已尽，仙缘未了。
正是青鱼散人当日帮牧云和锦玉签订的远古契约，让原本无缘的两人，被一条无形的线连在了一起。
可也正是怀中的佳人，让他踏上了走捷径的歪路，险些万劫不复。
只不过两人都是修仙征途中的懵懂者，谁也没有想到觉醒血脉之力会产生那么严重的后果。
好在一切都已经过去。
锦玉脱离牧云怀抱，感应不到他几乎消失的气息，知他修为回到了起点，慌忙安慰道：“你不要伤心。我会做你的保镖，一直守护你。”
牧云笑道：“我没你想得那么脆弱，不过还是谢谢你的好意。”
黄羽感应到锦玉的气息，以为她终于忍耐不住来闯禅堂。恐她冒犯师傅玄戒大师，急忙赶来探查。
牧云一眼看见了他，笑道：“黄兄，几日不见，更有慈悲心了。”
“牧施主，你几时从禅堂出来的？”
“刚出来不久，呼吸一下新鲜空气。”
黄羽感受到牧云诙谐中显露出的生命力和热情，知他不仅没被劫难打倒，反而变得愈发坚强。
“俗语云大难不死，必有后福。牧施主渡过生死劫，前途无量！”
玄戒大师已有七日不理佛事，告别众人，前往大雄宝殿接待香客信徒。
“牧施主意欲何往？”黄羽问。
“白马寺是佛门清净地，我习惯吵闹，还是搬出去住，以免扰了僧众清修。”
锦玉道：“我在福林楼租了两间客房，你可以住我隔壁，待完成修行，再做打算。”
黄羽道：“既然两位施主有去处，贫僧就不多留了。”
白马寺香火旺盛，每日接待数百名香客，确实腾不出人手照料牧云。
由锦玉陪他，显然是最明智的选择。
牧云双手合十，笑道：“以后再见面，可叫我青龙居士。”
“阿弥陀佛。”黄羽目送牧云和锦玉离开了白马寺。
行出寺门，牧云问道：“此番发动契约，我分走了你多少寿元？”
“百年寿元。”锦玉是天生灵兽，可以看到生命尽头。减了几分，心里一清二楚。
“龙百年长一岁。只分走一岁寿数，不算多。”
“喂，你有没有感恩之心？！”
“以后我成仙了，你也会长生不老。这点付出可不亏。”
“你别再作妖就是好事，还妄想成仙。一天天光想美事。”
“你再这么说，我可要抑郁了。”
“不说就是，真拿你没办法。”
两人边走边斗嘴。
路旁行人的好奇目光，压根影响不到他们。
牧云鬼门关前走了一遭，悟出一个理——开心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