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七章 牺牲
靠近流民聚集地的那座屋子，
后院。
昌明还不苟言笑，严格操练着这批新兵。
这群操练着的汉子，虽然汗水不停滴落，但也没有人喊累，
只是咬着牙，竭力完成昌明每一个训练指令。
“俯卧撑准备。”
哗，这批训练被操练的新人已经有几分模样，
听到指令，整齐划一地俯身手脚支撑着开始俯卧撑准备。
只是下身的时候，不少人都不自觉，目光朝着后院旁边那屋子大堂望去。
大堂里，
季梁，伍永，钱先生具在。
“瞎看什么！还是不够累是吧？”
昌明脸一黑，怒吼了声。
这群汉子都忍不住缩了缩身子，忍不住心里嘀咕着昌明的外号，昌黑脸。
“俯卧撑第一个！我喊下才能下去，我还喊起才能起来。”
“现在，下…………起！”
……
“梁爷……”
大堂里。
陈大姐不管那些大事，只是知道季梁来了，
匆匆忙忙做吃的去了，吴盼安也被叫去帮忙了。
大堂里，就季梁，钱先生，伍永。
季梁此刻手里拿着张纸，纸上大多数是些名字，已经看了许久。
伍永坐在季梁对面，看着季梁拿着名单，许久都不说话，不禁低声唤了声。
“嗯。”
季梁抬起些头，
“我只是在想，这每个名字对应人的面貌。只是发现好些人我都想不起来他的模样。”
“梁爷，这上面的人，有些是早些时候从这里走出去的，有些是近些时候过去的，还有些就是在南塞州当地招募的。梁爷您自然不可能都能记住。”
“该记住的。”
“梁爷，您不用太难受，当我们明白自己将要做什么的时候，就知道早晚会有牺牲，而我们每个人都是自愿的，我们都相信，梁爷您所描述的那个世界肯定会到来。
这次，也是他们自愿的选择。只是最后传来的信上说，觉得对不起梁爷您，他们死在那里，就损耗了我们成大事的一分力量。”
“……但同时，他们也觉得梁爷您会支持他们。”
“嗯，如果为所谓大事，牺牲一切，放弃眼前，才是真正走上了歧路。”
季梁说了句，再望了眼手里的名单。
这是份牺牲者名单。
南塞州边境被破，原本属于季梁他们在南塞州边境的各类人员大量牺牲。
事实上，原本不该有这样多的人牺牲。
消息灵通，能从各处汇聚到情报的季梁方人员，
在得知南塞州边境被破，西方之国和月亮国大军朝着临近边境几县扑来的时候，
大可以如同后撤的禁军，慌忙逃走的地方官员一样，往后方提前撤离。
但毕竟是传承，认同季梁意志的人，终究有些不一样。
在发现几县地方官员为了自身能够顺利逃走，而朝着城中百姓隐瞒西方国与月亮国兵马将要攻来的消息过后，
他们选择了另一条基本注定将会大量牺牲的道路。
为了尽量避免必然会到来的人伦惨剧，他们一部分选择了组织大量百姓撤离。
过程中，以自身性命开道。
另一部隐秘留了下来，不时制造一些动静，
让攻入城池的月亮国以及西方之国大军不至于肆无忌惮，肆意烧杀抢掠。
多一些被牵制和顾虑。
而这种种为了沦陷几地百姓能够多活下来一些的举动。
他们死伤惨重。
他们最后留下来的，就是季梁手中这张纸。
除了牺牲人员名单，还有南塞州季梁方人员的负责人诀别信。
“梁爷，我恐怕不能再亲眼见到您所描述那个美好世界的到来。但我相信，我们的鲜血能够让它更早一些到来。
选择留下，是我们所有人的决定。
梁爷您说，我们是平等的。所以这次就请允许我们自作主张。
不过，我们相信，梁爷您会支持我们的选择。
梁爷您常说，我们做天边事，也不能忘记眼前人。
我们欲拯救天下！而武安县，成安县，镇南县等多地之百姓也是天下百姓之一！
我们怎忍弃他们于不顾！
梁爷，或许那个美好的世界就在不远的将来，或许还要很久很久。
我们最后的愿望是，希望梁爷在那个世界到来的时候，请派人到我们的墓前告诉我们。
如果我们没有墓，请让来人对着南塞州的城，对着南塞州的土地说。
我们就在那儿。
——梁爷麾下，南塞州负责人及所有人绝笔。”
季梁低头，再一次望了眼手里这张纸上的内容。
这张纸真得很轻，薄薄一张，
但上面承载了从两年前到现在，他们最多的一次牺牲。
“南塞州的负责人，是余宽吧？”
“是他。”
伍永应道。
季梁顿了下动作，脑海中浮现出一道身影，
那是这儿训练人员院子刚出现不久，
大概是第三批从这里走出去的人。
一个年轻小伙子，也是从流民中来。
胆子挺大，格外活跃。在同期其他人都不敢跟季梁搭话的时候，他敢主动出声。
而后来，理解了季梁想要做什么的时候，他主动去了远离京城，当时情况也艰难的南塞州。
“……找个妥当的地方，将所有牺牲人员的名字都记录下来。
如果我们真能够创造一个更好一些的世界，那不该让世界忘记他们的名字。”
季梁将手里这张名单，也是绝笔信递给了伍永。
伍永双手接过，小心折叠然后收了起来。
“好，梁爷。”
“……另外，这些牺牲人员如果还有家属，家属要安排好。
不能因为他们不在了，就没人照顾他们的亲属了。”
“梁爷您放心，这件事情，我们不敢忘的。”
伍永郑重说道，
“……牺牲人员中有亲属在京城吗？”
“有，有不少就在这条街上。”
“……一会儿我去见他们。”
季梁停顿了下，出声再说道。
“好，梁爷。”
伍永点头。
整个堂屋里，说完这件事情过后，
又再安静了阵，伍永才又再说起另一件事情。
“……梁爷，最近海州也有些事情。”
“被派往海州镇压起义军的胡为先将军，在这之前，还是率兵攻入了海州府城。”
“不过，祁将军那边和我们的人，按照先前的安排，提前撤离海州府城，并没有和朝廷军直接发生冲突，占据府城周边几县城，背靠海州境内绵延大山，目前和朝廷军形成合围对峙之势。
同时，作为朝廷此次出兵主力的梅州，崇州，内部再发生了流民起义。
朝廷军可能害怕被我们拖住，到时候无法从海州府城重新撤出，于是此刻有些前后难以顾及。
梁爷，您觉得我们现在应当如何？是否要重新进攻海州府城。”
季梁听着，沉默了阵过后抬起头，朝着远处望去，
“海州府城之地对我们来说并没有太大作用，即便是拿下也不过是个靶子。
我们走的道路，就不适合让我们将一些大城作为开始之根基。
难不成你想期望那些世家大族，也都听我们的，放弃自己的利益，尊崇我们的道理？
就先守住现在的地方，不要朝府城扩张，而是朝着周围扩大。
等到最后，就剩下一座府城，也不过是个孤城罢了。
不过现在那位皇帝本事不大，脾气不小，雄心壮志，恐怕不会坐以待毙，必然还会有新的动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