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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1章 苏恩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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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我不这么觉得。”苏良缓缓道,“战争中谁也无法保证十全十美,谁都当不了常胜将军,更何况是面对难以琢磨的怪物。这数十年来您做得非常优秀,是联盟的中流砥柱,也是……我的榜样与偶像。但是——”

他话锋一转:“但是——陆上将太特殊了,他不单有军事天赋,更是怪物的天敌,为战争而生,您是他的老师,想必比我更明白这一点。他的进步也是有目共睹的,我认为,可以适当分让更多的权力给他。我不认为是您不够资格,只不过他做得更好。”

他又犹豫着补充:“况且,目前您的健康情况也……不太乐观。”

苏恩齐沉默地看着他。

他无表情时,眼尾与嘴角的皱纹是很明显的,往下耷拉,无法遮盖。好在他习惯性保持了笔挺的坐姿,让他不至于看上去太苍老。

他说:“你真的觉得,该把所有权力给他吗?”

“也不是全部,”苏良下意识说,“一部分吧。”

“这样分散兵权只会造成混乱,我和他总会有意见相左的时候。”苏恩齐说,“你知道么,在这个时代,兵权就是一切,足以越过所有政/治、法律、道德和传统,就连所谓的规则都是个笑话。”

他微昂起下巴,几乎是倨傲道:“有兵权的才是话事人。真要论权力,在我和陆上将面前,柴永宁主席屁都不是。”

这话大逆不道狂妄至极,苏良猛地一惊。

苏恩齐继续说:“要给他主城的指挥权,就是给全部,把一切拱手相让。我再问一次,你真的觉得该把所有权力给他吗?应该吗?”

苏良刚想回答,陆上将足以胜任,一个想法却电光火石地掠过:为什么苏恩齐要这么问?他该比任何人都了解陆听寒的天赋,除非是另一个意思……

那想法太不可思议,让他睁大眼:“难道您、您是不信任陆上将……?!”

不是不信任实力。

而是不信任那一个人。

“他当过深渊监视者,直到现在都要定期做心理评估,评估师都是我的人。”苏恩齐定定地看着苏良,“联盟主席手无实权,我是唯一能制约他的那个人,你让我把权力拱手相让?是想让他随意篡改评估结果吗,是想让他为所欲为吗?”

他这一番话太语出惊人。

苏良怎么也没想到,有一天会从苏恩齐、从陆听寒的老师、朋友兼战友口中听到这论点。

明明苏恩齐该是这个世界上最相信陆听寒的人——所有人都这么认为,或许,陆听寒也是如此。

苏良瞠目结舌:“我还以为……”

“你要说陆听寒本人,我绝对是百分百信任的。我看着他长大,知道他有多想守住城市,也看到了他的一切付出。”苏恩齐淡淡道,“可是,当我一次次见到失去理智的监视者,就在想,万一呢?我们赌不起这个可能性。”

他又说:“我相信他的决心,支持他当指挥官,我不想失去他,必要时我愿意替他去死。但是在我还活着的时候?我决不允许他独掌兵权。”他再次昂了昂下巴,“我还宝刀未老呢。绕过我这一关?没有可能。”

苏良讲不出话来。

“什么游行示威什么口号,我不在乎。”苏恩齐十指交叉,眼中燃烧着火,“我打了一辈子的仗,没人有资格评判我的决策,指责我所谓的‘失误’,也没人能拉我下马。我上战场的时候你们都在吃奶呢。我就坐在这里,四十年前在,以后也都会在。”

“想嘲笑我,批判我,期待我老了出洋相,那你们可高兴得太早了。我的战友都死了,只有我活到今天,这也是我守下的城市,迄今为止我做的决定都是正确的。就算有不足,放另一人过来,也不会做得更好了。谁能质疑我谁敢否定我?”

苏良沉默着。

许久后,他突然道:“母亲说得没错。”

苏恩齐挑起一边眉毛。

苏良:“她以前和我说,她喜欢玫瑰,让你买一束在情人节约会送她。结果你买来的是月季。”

苏恩齐顿住,似乎不解。

苏良神色平静,继续讲:“她跟你说,你买错了呀,这是月季不是玫瑰,它们的花苞和叶子都不同。你却梗着脖子告诉她这就是玫瑰,艳丽、漂亮又带刺,怎么会是月季呢?她尽力解释了,你依旧不愿意相信,你这一辈子都把月季当做了玫瑰。从那时候开始,她就知道,你是个骄傲且倔强的人,没办法承认自己的错误。”

苏恩齐的语气带了怒意:“你想说什么?别拿她来压我一头。”

“蒋华池的事情,我有所耳闻。”苏良的身形笔挺,直视苏恩齐,“你把他视若己出,而我年少时和华池哥相处过一段时间,知道他就是个混蛋,迟早有一天会出事。后来果然如此,我不知道他犯了什么事,但您包庇他了,对不对?”

苏恩齐沉默地盯着他。

“现在华池哥是在监狱里待着了,等着上法庭。”苏良说,“那么事到如今,您觉得自己错了吗?或者说,您后悔包庇他了吗?”

苏恩齐目光如刀。

答案尽在不言中。

“所以我就在想,母亲说的一点儿都没错。”苏良轻声道,“您不愿意分权,不考虑让步,究竟是因为您信不过陆上将,还是因为您没法承认自己老了,自己技不如人,自己也会失误会有被他人取代的那一天?究竟是哪个理由,占了上风呢?”

“苏!良!”这回苏恩齐几乎是暴怒,一拍桌子站起来,脖子上青筋暴起,“你再给我说一遍!!”

“我不再说了,您需要休息。”苏良讲,“但是41年前,那真的是一束月季花。”

他退后几步,敬了个礼,转身离开了。

苏恩齐独自站在办公室。

旧病还未过去,痛楚又翻了上来,他大口喘息,宛如一只愤怒的困兽。

……

时渊花了好几天的时间去学习小提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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