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5章 放灯
霍郎禅充耳不闻,目光出神,口中喃喃道:“琳琳……琳琳……”唐心萝奇道:“什么琳琳?”随着他的眼光,发现他双眼瞧的方向,竟是那位身穿白衣的慕容思江姑娘,心头一震,大是不解。
……
霍郎禅自幼贫苦,与祖母相依为命,卖菜为生,少年时曾结识一少女,虽经常打闹吵架,整个家乡村子里,数他二人最让众乡亲头疼,简直是两个喜欢大闹天宫的泼猴,但究竟两小无猜,青梅竹马。二十岁那年,祖母得了肝癌,家中钱穷,无人救治,终于不幸去世。霍郎禅失去亲人,处于孤凉绝境之下,生无可恋,从那时开始,那少女便再也不对他淘气胡闹,一心一意地对待他,跟他说:“不要伤心,只要你不嫌弃我,你就不是没有一个亲人,因为你还有我呢。”霍郎禅感动万分,接受了她的感情,与她两情相悦,海枯石烂,矢志不渝。
可福无双至,祸不单行,祖母去世两年后,暨霍郎禅与那少女结情尚萌,又有一场惨祸剧变降临到他们头上。那是六年前,一个雷雨交加的夜晚。霍郎禅与女友本来打算在城镇市里,凭自身努力打拼出一番事业,过上幸福日子,结果因年轻识浅,多方受骗,无功而返,最后回到家乡村,打定一切,决定从此在该村生活,简简单单过过农户日子,种田卖菜,结婚生子,一家人永不分离,也就罢了。一个年纪轻轻的壮小伙,一个秀气漂亮的美姑娘,乡亲们也同情霍郎禅的经历,平日里自然亦都很照顾他们。那天回到家中,雷雨依旧不停,到得午夜十二点,忽听家门外有婴儿啼哭声传来,紧接着又有人猛力敲门,不住喊着霍郎禅女友的名字,十分无礼。
霍郎禅心头有气,拉着女友的手,去打开了家门。见是一个浑身肌肉虬结的汉子,衣服时尚,戴手镯项链,应是城里人,左手还抱着一个裹在襁褓里的婴儿。这汉子指着霍郎禅的女友破口大骂,骂她不知廉耻,跟自己生了孩子,却又来农村跟别的男人相好。霍郎禅打小没上过学,其时不学无术,为人耿直,听这汉子的言语,前后故事吻合,又见那婴儿大眼秀美,肌肤雪白,和女友的面容颇为相似,竟全信了,又惊又怒,质问女友,为何背叛自己,与城里男人偷情,还生了孩子。女友受了冤枉,泪眼汪汪,连连解释,霍郎禅总是不信,因为她平素没少跟自己翻脸吵架,有时候闹得过分,说说“出去找其他人”一类的气话,也是常常有的。其时刚好霍郎禅与女友冷战解除后不久,自是容易相信这些事了。
没过多久,家门外乡亲越聚越多,弄清怎么回事后,都觉得霍郎禅女友太不像话,无顾廉洁,不守妇道。该村人口虽然穷苦,但自古以来便崇尚三从四德,信奉仁义礼智信,女子背着老公在外偷情,不光对不起丈夫,还会引起整个村子的公愤。何况她年纪太轻,一个二十一岁,还没结婚的小丫头而已,却也能背着郎禅干出这种事,如何不让村民们鄙视蔑骂?
女友不理围观乡亲的鄙骂,也不恨这名不知是谁,却突然出现冤枉自己的坏男人是什么人,只问霍郎禅,相不相信自己是无辜的,没做过对不起他的事?霍郎禅兀自怀疑,说不信。女友不顾大雨倾盆而下,光着脚丫,跑出家门,不知所踪。霍郎禅念头反复,最终发足追出,在一池水塘旁追到了女友,劝她别撒孩子气,赶紧回来。女友又问,相不相信自己?霍郎禅不但不回答她的问题,反而心头火起,怒斥了她一顿,告诉她:“你要是不想回家,那就永远别再回来。”
女友霎时间内悲痛欲绝,自己最心爱的人,居然对自己怀有猜忌之心,且自己的女子名节已在整村中尽失,她性情又极为刚烈,竟踊身一跳,投塘自杀了。那一跳,让霍郎禅终生难忘,令后面一起追来的乡亲们目瞪口呆。
冤枉霍郎禅女友的那名肌肉汉子,确非善人,乃是城里一帮暴汉头子的手下,他们老大一天在街上看中了他女友的美丽容貌,千设万计,欲要把这个妞弄到手,让所有兄弟一起快活快活。于是心出一计,那汉子便抱着一个女婴,来到该村,故意当众羞辱,使得她男友怀疑,相处不下去,分手后下药也好,花钱也好,料想总会得逞,毕竟他们认为,女人是容易被钱和花言巧语成功收买的动物。哪知此女居然性子刚烈至斯,深爱霍郎禅已极,痴心一片,受到伤害,毅然自尽,弄巧成拙,闹出人命来。这令所有人吃了一惊,更让那些坏人没想到,世上竟有这么傻的女子,做事情恁地极端,殉情以证清白,愚不可昧。为了不摊上事,不留证据,一帮人早跑得没影了,当事人谁也不知背后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他女友投河自杀的动机究竟是什么。
便是如此,霍郎禅事后才想通后悔,但觉天空飘上了一层黑暗乌云,又好像整个世界只剩下了自己一人,再也没人来关心自己,爱护自己,相信自己了。女友本来对自己一片真心,最相信的人就是自己,自己却反而怀疑她,不相信她,她去世前的难过心境,可想而知,每次言念及此,都会抱头抓发,低下头去,失声痛哭。
后来踏足之江,不知不觉间,参与武林江湖,拜了唐定殇为师,学习岳门家传武功。他当年曾偶识路过家乡村的西海毒王袁丸麒,得蒙他传授过自己门派长拳、踢腿等武术基本功,有了一定根底。唐定殇教徒严格,霍郎禅习武之资不笨不聪,数年过来,学会了岳家诸多掌法和内功,得窥门径,成了武林中实力数一数二的好手。他拜入师门,先后认识了师父、师娘、小妹,和岳玉皇,唐心萝比自己小不少岁,总像妹妹一样地照顾她,除此之外,别无其他。
……
祖母去世,霍郎禅这七八年来的日子过得浑浑噩噩,是个浪子匹夫,当年的女友倒始终未忘,她的笑脸,她的容颜,仿佛一直都陪在自己身旁,从没离开过。
此刻自己在赛格·哈尔托特的地底实验室中,高手人群接踵而至,正要像往常一样,放开手来大战一场,以解战意饥渴之气时,忽然见到了慕容思江,猛地心头大震,浑身发抖,脑中混混沌沌,似已飞到了九霄云外。因为慕容思江的模样,跟当年的女友委实太像,乍然看到她,还以为是琳琳复活了,穿着一套白衣服,重新出现在了自己跟前,怎不叫他怔忡难安,意乱情迷?
霍郎禅双眼眨也不眨,唇口发颤,兀自目光不移地盯着慕容思江。
杨诣穹道:“师父,您和思江怎么会到这秦境的问轮山来?”慕容山枫道:“听说问轮山有一本叫做《如来赦焚咒》武功秘籍的线索,又据闻这里有一诡异铠甲怪,所以过来看看。”思江道:“铠甲怪被搞坏了,就在外面呢。”杨诣穹微微一笑,跟着心里一奇,说道:“《如来赦焚咒》是什么东西?”说完转眼看了一遍在场人们,见各人脸色一变,立时知道这本武功秘籍绝对非同小可。
一位身形高瘦的黄衣道人踱步走出,脸上容光焕发,神采奕奕,说老不老,说年轻也不年轻,微一躬身,道:“少侠年纪轻轻武功非凡,令人好生敬佩。这位老先生是少侠的师父……嗯,果然仙风道骨,世外高人之貌,贫道稽首了。”
慕容山枫道:“不敢,请问道长你是?”那道人微笑道:“贫道不才,无相派的掌门,道号云迹子。”杨诣穹见这云迹子黄袖飘飘,还道是哪方白道高人,立升敬仰之意,想要上前还礼,却被师父伸手拦住。慕容山枫冷冷地道:“想不到大名鼎鼎的无相派云迹子道长,今日也来了问轮山,利欲熏心,寻求书物,当真难得。老朽和道长随众山路同行,此时才相识,倒亦算有缘。”杨诣穹听师父这般冷言相说,便知这云迹子是个不简单的人物,登时谨慎起来,将思江护在身后,表面上却淡然置之。
云迹子笑道:“老先生错了,《如来赦焚咒》对于贫道而言,不过是一本古笈旧册而已,贫道注重道学而疏于武学,承蒙武林同道不弃,愿与结交,已感盛情,焉敢不识好歹,与群雄竞争,抢夺神功秘籍?”言一甫毕,人群中又闪出一人,对云迹子连连抱拳,道:“云迹子道长情怀高尚,不与江湖俗人同流合污,敝下好生钦慕。”云迹子道:“可是联贤教的日蚀左使么?”那人正是联贤教的日蚀左使赵降术。赵降术微笑道:“我教教主与道长多年不见,平素念及,时常想念啊。”云迹子哈哈大笑,道:“曹教主太看得起贫道了,不知曹教主近日贵体如何?”赵降术道:“很好的。”云迹子道:“嗯,那便好。”
杨诣穹对思江悄声道:“你和师父,跟这么多武林高手同行而来,怎么还有魔教的使者?你们事先彼此不识吗?”思江摇头道:“并不认识,都是从问轮山的山脚下相遇,继而一起上来的,原先一个也没见过。”
云迹子微笑道:“赵左使奉了曹教主之命,前来问轮山寻求《如来赦焚咒》吗?贫道不懂,在那之前,武林中一个叫澹台无冢的人,不是杀了仙山佛丐,差人送过你们一本的么?”赵降术眯了眯眼,道:“江湖匹夫,行事怪异,表面上是《如来赦焚咒》,其实是一本假功假籍而已。”云迹子道:“嗯,原来澹台无冢这厮欺骗了贵教,当真胆大妄为,曹教主心有不甘,却又志在必得,因此兵分两路,一兵去追捕澹台无冢,一兵来问轮山寻觅,是不是?”赵降术笑道:“言重了,赵某孤身一人,不过是来问轮山游山玩水而已,但若真有什么如来赦焚咒,赵某借来敝教看看几天,料想群豪不会不允,呵呵。”
说到这里,其他武林人士对其怒目而视,或欲出口谩骂,但自认难敌联贤教的势力,魔教一贯诡计多端,嘴上说孤身一人,党羽事先暗中埋伏己方人群内,也不是不可能,这些都是他们以往惯用的行动手段,都强抑恼火,余光瞟视周围,暗暗筹划思量计策。
便在此时,人群中有一名身材精瘦,眼光锐利的中年剑客无视局面,缓步走出,双手抱胸,昂然而立,说道:“那个外国人是谁?在场的,谁能告诉在下?”说话的这人外号“夜雨剑魔”,名叫师元,是巴蜀有名的剑术家,一手如鬼如魅的快剑,一把又窄又薄的细剑,在其地众多剑派中,颇有盛名写照。
师元此言一出,所有人都向赛格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