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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66. 清烟绘山色,白雪染古城(2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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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直到现在我都记得,来德后的第一个圣诞节我是在学院里和教授、同学一起过的。教授说圣诞节对德国人来说是一个放慢脚步、反思、充电和寻找和平的时刻,尤其是在这个充满挑战的时代,能在大自然中漫步是你能给自己最好的礼物。”老白走到苹果树下,一边轻抚浅褐色的树干,一边仰望稀疏树杈上方愈发厚重的灰白云团,“新闻说今年是个暖冬,果然不假。白色圣诞跟春节不放炮一样,没年味儿。”

  “德国有句谚语:白色圣诞节,绿色复活节。绿色圣诞节,白色复活节。如果12月温和、多雨、无雪,那就是绿色圣诞节,冬天不会难熬,但转过年的复活节就不好说了。”董锵锵给老太太读的东西多且杂,对类似内容信手拈来。

  “这你都知道?可以啊。”老白表扬道,“知识储备越多越好,艺多不压身。”

  “都是些没什么用的知识,说不定明天就下了。”董锵锵有口无心地随声附和了一句,心里盘算自己到底该不该问,又该怎么措辞。虽然跟老白有过非同寻常的求生经历,但董锵锵能感觉到,现在的老白意气风发,跟年初的颓丧迥然不同,而老白晚上在银行外对开户只字未提,似乎讳莫如深。董锵锵感到纠结:有些话只能点到为止,却又不得不提。

  就在他思考时,一直呼啸的风渐渐停歇下来。

  见董锵锵无话,老白用带着问号的目光睨视着若有所思的他,心有灵犀道:“想问什么就问,憋心里不好。”

  董锵锵被说中心事,愣了一秒才自嘲地笑出声,既不好意思又如释重负,他不禁抬眼望向老白,正好撞上曾经见过可怕事物的眼睛也在盯着他,那对眸子泛着精光,就像躲在黑暗角落里寻找捕食机会的勐兽。

  董锵锵苦笑着摇摇头:“挂相了?”

  “太明显了。”老白推心置腹道,“老董,咱俩都是简单的人,你真不用绕。”

  董锵锵不再多想:“刚才跟端木闲扯了几句,他说你找过他?”

  “对,俩事。”老白倒是坦诚,“一个开户,一个公司财务。”

  董锵锵心想,只要他开口,老白倒不瞒他,心中顿生被信任的感觉:“什么开户?”

  “上次带的团里有几个游客想在这边开个人银行账户,问我做不做,他们愿意支付额外的服务费。这方面我不懂,就想问你,但我给你打过几次电话,你都不在服务区,对方催得急,我就只好找端木。他还不错,都给解决了,而且也没要我给他的分成,说起来他肯帮忙也是看你的面子。下团时那几个客人说,可能下个月还会找我帮忙再开一些户头,费用照旧,我也跟端木提了,这次和下次的一起给他。”

  见老白眼神真诚、表情平和、语调平缓,手里也没各种微动作,不像撒谎,董锵锵又想起自己前段时间主要泡图书馆,而那里面的信号确实不好,当下便信了老白的这番解释,正要继续往下问,哪知老白已经提前猜到他的心思:“如果你担心开户是否违法,我问过端木,他说不违法,我不放心又找大学律师专门咨询过,也说不违法。”

  董锵锵的问题被噎了回去,只好用笑掩饰尴尬:“你现在业务线真长。”

  “没办法,拿人手短。”老白叹了口气,“拿不到的时候抓心挠肺的难受,拿到了痛快是真痛快,但拿完了就是压力,毕竟人家投我1元是想从我身上赚10元,所以所有能带来合法收入的我都不能也不会拒绝。”

  董锵锵瞬间想到谢尔盖拉投给端木和他的500万欧元,心里忍不住长叹一声:这得赚多少钱对方才能满意?而对方到现在别说谈投资要求,就连面都见不到,说起来对方是投资人,是债主,但似乎又都不沾边。

  “你刚才说你财务有麻烦?”董锵锵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不是管得太宽那种。

  “乐白财务没任何问题,只不过我那个投资方明年1月1日起要派个会计给我,先查我这边的账,再查国内公司的账,都没问题了才会把投资款打给国内的公司,当然你也可以理解为会计要替投资方管账。”

  “对方是怕你在钱上搞小动作所以找人监视你吧?”董锵锵沉思道,“没想到现在国内的投资人都这么小心了,这可能和今年不少美股上市公司财务造假有关,你也别太在意。”

  “我当然不在意,我又不打算造假,而且将心比心,我非常理解对方这么做的心情。”老白目光炯炯地目视前方爽朗地笑着,“反正我想做的都已经做了,他们就算查出账有什么问题也可以归结为历史原因。”

  望着老白眉宇间压不住的得意,董锵锵忽然心念一动,脱口而出:“所以你给我钱?”

  “如果现在不给你,明年那钱可能就不知道姓什么了。”老白转身看着董锵锵,“我其实还有个想法,但还没和投资人及端木提,我打算拿出一小部分钱让你俩来帮我做投资。”

  “我俩算哪门子的投资者,”董锵锵自嘲道,“我们甚至连投机的都算不上。”

  老白对董锵锵的自嘲颇不以为然:“你也别妄自菲薄,只要能挣钱不就行了吗?说一千道一万,这个世界很现实,哪儿都是笑贫不笑娼,真金白银才是实力的代名词,不然人家大公司能看上我这样的小公司?还不是因为我可以脚踏实地的挣钱。”

  “挣钱也不能违法。”董锵锵纠正道,“君子爱财取之有道。”

  “你是不是还打算说‘有所为有所不为’?‘小财靠勤,中财靠德,大财靠命’?”老白打趣完神色一凛,正色道,“对了,还有件事,我问端木老毛子有没有放财务到你和端木的公司,他说没有,我就明白为啥老毛子上次要埋你了。”

  “为什么?”

  “因为他要镇住你和端木,让你们不敢动歪脑筋,死亡威胁可比扔一个财务到别人公司有威慑力。”

  董锵锵只觉得老白的观点匪夷所思,却又无从反驳,只好另觅话题:“说正经的,你跟对方赌利润,有信心完成吗?500万收入,利润250万,如果没达到怎么办?我怎么都觉得你跟圣诞市场里架在火上的烤猪一样,这根本就是人为刀俎我为鱼肉啊。”

  老白心下雪亮:董锵锵今晚自从知道这件事后一直在力劝自己稳妥为上,如果他不跟董锵锵说清楚细节,恐怕过了年董锵锵还会继续唠叨他过于激进,而董锵锵之所以会如此关心,并不是想偷窥乐白的利润,更多还是出于对他的关心。

  “老董,乐白不仅是我的公司,也是所有股东的公司。我说过,这里面有乐乐,有你,有徐铜鹰,还有投资人,以后还有雷兰亭,老丁,小陆……资本能教我如何组建团队和扩大业务规模,引入资本能让乐白处于更理想的位置,可以在新的机遇浪潮中冲浪。我希望在未来三到四年内,能把现在的估值翻它个100倍。”

  “100倍?”董锵锵觉得像天方夜谭。

  “没错,”老白话锋一转,“但现在我不想跟你讨论估值,我想跟你谈谈未来构成乐白收入的四个板块。因为徐铜鹰说,估值越高,对收入和利润的要求也越高,没有后者,撑不起高估值。”

  “哪四个板块?”

  老白把手摊开:“第一肯定是旅游团。如果按今年最后一个季度的收入数据70万做明年的保守预估,那明年大概能有300-400万收入,因为这70万只是徐铜鹰带来的客流量,而且还是没花一分钱广告费的结果。现在我有投资,就能花小钱打广告。去不了美国的游客虽然会被日韩和东南亚分流一部分,但东南亚和日韩还是没法和美国比,和美国最像的只有欧洲,所以我和徐都相信,明年下半年来欧洲旅游的人会呈几何倍数的增长,这并不是我痴人说梦、异想天开,我有数据:今年下半年乐白接待的来欧洲旅游人数接近上半年的1.6倍,当然这里存在上半年游客基数小的原因,但投资方也承诺会给我们带来更多游客,所以我有充分理由相信:明年乐白这部分的机会肯定比今年更多。”

  听完老白的这番话,董锵锵呆住了。

  他初时还为老白捏了把汗,担心他是因为盲目乐观或为了融到钱而喊出百万级的假大空口号,更隐隐担心他会为了得到投资人的钱铤而走险,哪知老白有理有据。虽然凭一个季度的数据就敢预估全年依旧有冒进嫌疑,但第四季度属旅游澹季,仅有10月值得一提,11和12都是陪太子读书的月份,跟旺季的月份不可同日而语,单凭这点,夸老白极具浪漫冒险主义也不为过。而真正让董锵锵震惊的是老白已经不声不响地把乐白的季度收入做到这种规模,惊讶和佩服之余,他才注意到老白眼中此时正闪烁着喜悦的光芒,那光芒是如此闪耀,以至于董锵锵看到后竟生出一种混合着羡慕和无法理喻的嫉妒的复杂情绪,这让他的问题不仅带着怀疑的口气,甚至显得不太友好:“你刚才说有70万?这么多?”

  “准确讲是68万多,当然我说的是人民币哈。虽然这里有很大一部分是尾款,确款要等到明年一季度,但这些客户基本都是徐的关系,所以坏账的可能性不大。”老白说完把食指扣到掌心,“接下来就是驾校培训。跟徐聊完后我和老丁又讨论了一次,我觉得这部分其实比我俩想的市场还要大,我们不应该画地为牢,自我设限,既然能给中国人做培训,那就也可以给外国人培训,反正考试内容是不变的,只有这样才能提高收入。”

  “这个逻辑没错,但你们如何获客?找外国客户不可能像你们找中国学生那么容易。”董锵锵没有被老白的天马行空牵着鼻子走,还在考虑落脚点的问题。

  “是。”老白承认得很痛快,“但我也不只盯着学生,那些拿着务工签证的同胞也可以是我们的潜在客户。这部分人群也不比学生少,只不过我们平时看不见罢了。”

  “继续。”

  “第三部分是雷兰亭和冬一晴共同启发我的,我可以做那些到德国或欧洲其他国家参加展会的商务团的生意。”

  见董锵锵一脸迷茫,老白继续解释:“汉诺威每年除了cebit工业博览会,还有像农业机械展览会、汉诺威国际博览会、世界机床博览会、美国芝加哥世界制作技能博览会大大小小多如牛毛的展会。而除了汉诺威,德国全境和欧洲全境每年组织的世界级展会不下万场。虽然咱们国家是去年刚加入世贸的,但国际化和全球化早已是大势所趋,每年出国考察的公司也日益增多。雷兰亭之前就当过二房东,把他的房子租给来德国参展的展商工作人员,那些人很多都是不愿花大钱在这边住酒店的。那除了租房,雷兰亭当时还把那些人的饮食、交通、购物和旅游全都接了过去,而冬一晴做过展会的翻译工作。我相信如果乐白也做这部分,肯定会比单打独斗的学生做的更好。”

  “这块听起来感觉比你驾校的业务靠谱,你已经开始做了还是就想想?做了的话有收入了吗?明年这部分的收入你也做预估了吗?”

  老白笑道:“暂时还没做。这部分不着急,我需要先把成本和客户来源都摸清,不考虑成本就上项目,既烧钱又浪费时间,这俩我都舍不得,投资人也不答应。”

  这次董锵锵没接茬儿,因为他忽然发现一个可怕的事实:老白正搭乘一列疾驰的火车前行,而他已被抛下很远。

  一阵久违的失落感和被抛弃感涌上他的心头,他清晰地记得:上次出现这种感觉还是8月份,那时其他人都已拿到大学录取通知书,只有他两手空空。

  老白越说越兴奋,整个人神采奕奕,似乎并没注意到董锵锵的异样。“至于第四部分,我想在乐白下面再做一个子品牌,名字还没想好,但定位我已经想清楚了:为客人精心设计和定制慢速旅游路线,提供前往世界上最有趣、最炫酷、最神秘和极限之地的冒险活动,大小团不限,南北极不限,亚非拉不限,无边界地域的束缚。而且最重要的是,我希望这个品牌可以突破乐白目前的天花板。”

  “等等,你说的慢速旅游是什么?”董锵锵第一次听到这种观点,“是小团游吗?”

  “我先问你一个问题,你觉得旅游的意义是什么?”老白表情严肃地望着他。

  “人家不是说旅游就是从自己呆腻的地方跑到别人呆腻的地方吗?”董锵锵干笑两声,见老白不苟言笑,他也收敛笑容,“俗话说‘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我认为旅游最大的意义是开阔眼界、增加阅历、更全面的了解这个世界。可这跟慢速旅游有什么关系吗?”

  “在我的认知里,旅游是放慢脚步的艺术,而慢速旅游是一个超越简单从a到b的概念,可以作为商业模式中精品旅游团的思考。”老白说这番话时字斟句酌,显然不是信口胡说,而是认真考虑后的想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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