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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卷丨江是故乡清 第三十一回:活着,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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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伤的魏毅,易厚鹏,还有伍博三人,还来不及感伤,收拢好丛婓虎的遗骸和遗物后,马上带着剩下的二百多蝴蜉军,乘上那些高国难民丢下的船,沿着斐江继续向庄国赶路。

就这样在江面上飘荡了半旬左右,好在这一路再没有发生什么意外,魏毅和易厚鹏在赤色战袍的加持下,伤势恢复的很快,脸色也恢复了正常,只是偶尔还会咳嗽两声。

小时候,司徒菁刚来到安东城,丛婓虎曾经加入过他们的小团队,后来司徒菁返回奉侯城再回来之后,丛婓虎就再也没有现身,直到蝴蜉军出征高国前,他才出来叫阵,并稀里糊涂的成了梁宗丽的副官。

其实,当时十三个人分开的时候,丛婓虎是想要跟梁宗丽一队,但是梁宗丽说,魏毅那边,少个脑子好使的军师,让他去魏毅那队多上上心,别看那三个平时好像挺有主意的,那都是馊的,关键时刻,还得有人给他们指条明路。

丛婓虎笑呵呵的挺起胸膛,喊道,得令,谨遵将军差遣。如果远在千里之外的梁宗丽,知道丛婓虎已经战死,也不知道会不会后悔当初的决定。

易厚鹏当初,其实并不是因为家里的逼婚或者受不了茅邵娟的死缠烂打,才偷溜出的易州侯爷府,真正的理由,回想起来也挺可笑的。

易州,因易家世代承袭侯爵因此而得名,但也设有州牧郡守等官职,只不过是朝廷做做样子的虚设,真正的清闲老爷官,只要拿着俸禄万事不用操心也不敢操心,历史上,也有那新官上任三把火,试着施展宏图抱负,想要更换这易州天不管地不管的风气,结果全部被明面的势力排挤走,毕竟盘根几百年的豪绅门阀,岂是你一个小小的州牧郡守能够撼动的。

但易州内部,也并没有表面看着的那么一团和气。时间就像一场或急或缓的大河,总会在不经意间,变成汹涌的洪水泥石流,冲散甚至打破某些原本看着,坚定矗立在河道中的家族势力,往往只需要一个败家子,或者是家主的异想天开。

那日,易厚鹏刚刚甩掉茅邵娟的纠缠尾随,不知道跑到了哪条巷子中,只听墙内,两个破落的家族纨绔,正在里面说着勃州江西山出现了天材地宝,绘声绘色的说着,易厚鹏本来也没放在心上,这种市井坊间的传说,自己听得都可以编一部《易州奇闻录》了。

可就当易厚鹏转身,犹豫向左还是向右才不会遇到茅邵娟的时候,只听院内两人说道:“赵兄,我那在安东城和高国走商的堂弟,可是把那东西给我送了过来,还想让我帮他,在易州打点打点,谋个清闲官职呢。”

“哦?李老弟,那还不拿出来,让兄弟掌掌眼?”

如果说,以前都是道听途说,那么现在竟然真的有人拿出了物证,易厚鹏忍不住顺着墙外的一棵柳树,偷偷的爬了上去,看看到底是不是真的宝物。

很快,等在亭下的那位赵兄,就看李老弟手里捧着一个用绫罗罩着的东西。李老弟还不忘左顾右盼,小心起来。易厚鹏赶紧低下身子,以免被发现。

“呐,赵兄,就是这个。”李老弟掀开后,是一颗赤红色的果子,正是当初栗子在山洞中,吃下的土精。

当初丘曾用这东西给栗子果腹,还对桑说过,逗弄过山下的几个小杂种,原来就是这院子里李老弟的堂弟……

“李老弟,这是什么东西,怎么隐隐散发着说不出的香气,让人食指大动,确有几分神异啊。”

“嘿嘿,这就是传说中的神仙果啊,是我堂弟和几个朋友,偶然在江西山迷了路,却遇到一位山神爷爷,然后费了九牛二虎之力,从山神爷爷那里求来的。一开始山神还说他们一介凡夫俗子,不配享有这神果,但是最终还是抵不过我堂弟他们的精诚所至金石为开,这才亲自赐下了这么一枚神仙果。”

后来,两人的“谋划”,易厚鹏就没耳朵听了,但是却对那勃州的江西山就上了心。为了证明,那李老弟不是诓骗赵兄,易厚鹏还特意打探了一番,确实有其他曾去过勃州走商的老板,言之凿凿那江西山内,有着各类神异的事情。

于是,易厚鹏也没告诉家里,就这么偷偷的跑到了勃州,然后去了安东城。

为了低调行事,出了安东城的易厚鹏,独自一人就钻进了山里,可他一个侯府长大的公子哥,哪有什么野外生存的经验,很快就迷了路,身上带的吃食也没了。

那日早上,正躺在树下等死的易厚鹏,就听附近隐隐传来马蹄声,不一会,几个身骑高头大马的少男少女,就停在他身边,气势汹汹的盯着树下的他。

其中一个胖子吹了声口哨,很快,又跑来几人。十多个人把他围成一圈,就那么看着他。

“你,干什么的?”为首的一个少女,用马鞭指着易厚鹏问道。

易厚鹏当时已经饿的是头昏眼花,哪还有力气说话,只是使出最后的力气,向最近一匹马的水袋伸过去,刚起身,就昏了过去。

等易厚鹏再次醒来,好像是在一家酒楼的后仓房中,其中堆满了各种还没加工过的食材。对易厚鹏来说,简直就是狼入羊圈,也不管什么干不干净,看见什么能吃的,就抓到嘴里狼吞虎咽起来。

吃饱喝足后,总算恢复了点力气,正想推门出去,发现好像是锁着的,然后他使劲推着门,大喊道,来人,来人啊,放我出去。

只听门外有人说话,“这人不会是个傻子吧,连个门都推不开。”

“嗯,可能是饿傻了,要不要叫司徒菁他们回来?”

“算了算了,就大小姐那脾气,回来还不抽他抽到饱?”

“哎,魏毅,你把那玩意给我玩会,摸在手里,还挺舒服的。”

“别,伍大哥,经你手的东西,不出半天就会没,昨天给你搞的春乡图呢,还我?拿来?”

易厚鹏听到这里,伸手摸了摸腰间的牌子,已经没了。这一着急,手上使力,居然把门推开了,一下扑在地上。

把门外,正在偷偷喝酒的魏毅和伍博,吓得一下就把酒吐了易厚鹏一身。

看着魏毅手里的玄色腰牌,易厚鹏赶紧抢了回去,魏毅和伍博嘴里,还不停流出酒水,缓了半天才反应过来。伍博赶紧跑了出去,留下魏毅看着他。

等司徒菁回来,魏毅已经和易厚鹏划上了拳,两人喝的醉醺醺的。

在魏毅家酒楼的三层包间,易厚鹏也没隐瞒自己的身份,说自己是易州侯爷府的长孙,父母早亡,听说江西山里有宝物现世,所以就来寻宝,不曾想在山里迷了路。

众人听完,不禁捧腹大笑,伍博说,还真是个傻子。檀茜茹瞪了伍博一眼,然后跟易厚鹏解释道,江西山里,是有些事情很不寻常,但是宝物一说,也都是以讹传讹。

易厚鹏纳闷道,说自己亲眼看到了那种红彤彤的果子啊。魏毅笑了笑,下楼后,回来扔给易厚鹏一颗,说吃吧,除了吃完感觉热乎乎的也没啥特别之处,江西山的深山里,有时候确实能捡到几个,但是还没夸张到宝物的程度。

易厚鹏叹了口气,只能怪自己少见多怪,没见过什么世面。既然来了,易厚鹏也不着急回家,随着跟魏毅他们接触越多,谁也没有因为他的身份而对他高看一眼,或者优待他什么,大家都是以朋友的关系相处,只要出去“巡守”,也都会叫上他。

易厚鹏就这么赖在了魏毅的家里,期间给家里回过一封信,说自己在安东城挺好的,吃喝不愁,还结识了一群过命的朋友,等什么时候自己玩够了,什么时候再回家,信尾,还叮嘱爷爷可千万别生气,注意身体,等以后带着朋友们,给您老人家贺寿。

一年后,高国突然进犯,又跟着司徒菁胡闹,继而成了蝴蜉营的一员校尉,再又跟着这群朋友北征南战,发生了那么多的事,反而让易厚鹏感觉人生很壮丽,即使哪天身死,也不枉这一世了。

庄国,相对于和姜国边境贸易往来频繁的高国,稍微有点神秘的色彩。绿江沿江西山,过了勃州地界后,好像突然就钻到地下,成了地下江,等再次现出江面,便汇入一座内陆的湖泊,绿珀海,而庄国,就是在这海中。

向西的斐江,也汇入绿珀海,所以相对姜国人,高国人更了解庄国一些。

一路上,伍博问了一圈同行的高国人,大部分对庄国都不甚了解,只有一两个人,说那边简直就是天境,凡是去过庄国的高国人,就再也没回来过,他们也是第一次去那里。

又行了两日,中午时分,突然天空变得昏暗,三人和蝴蜉军抬头看去,是日食。众人马上做好战斗准备,多日松懈的神经再次紧绷起来。

半柱香过后,天地又恢复了清明,而且红雾也越来越淡,但是莫名其妙的,心口就开始发慌,说不出的理由。

直到第二天即将破晓,魏毅和伍博的船在前面划着,等到了易厚鹏和几艘蝴蜉军的船,突然撞到了透明的屏障上,和梁宗丽他们那日发生的一样。

外面的人,甚至有十几个高国的百姓,都来到易厚鹏他们身边,想着办法,可折腾了半天,易厚鹏他们也没出来,众人筋疲力尽的趴在船上。

日头慢慢升起,屏障内的红雾越来越浓,易厚鹏好像做好了决定,朝着外面的魏毅和伍博挥挥手,洒脱的说道:“你们走吧,别折腾了。回到簸箕村,记得给我爷爷回一封信,你们要是能亲自去一趟易州就更好了。跟他老人家说,他的孙子不熊,就是以后不能尽孝道了,让他老人家别怪我,也莫要太过悲伤。”

魏毅也是家中的独子,因为易厚鹏的到来,他好像也体会了有兄弟的那种感觉,丛婓虎战死的画面还历历在目,此时和伍博好像才后知后觉,两人眼中闪着泪光,让他别放弃,是兄弟,就一起回家。

易厚鹏无奈的笑了笑,摊了摊手,表示自己也很无奈啊。

易厚鹏说道:“魏毅,算我毁约了,娃娃亲的事,看来是不能履行了。伍博,魏毅屋子的床箱最下面,我帮你藏了几套春乡图,可别让魏毅捷足先登了哈。”说完,易厚鹏就转过身,朝身后摆了摆手。

“姓易的,说好一起回去的就一起回去。”魏毅用双斧,使劲砸着屏障,声嘶力竭的喊道。

叮咚……

无论是屏障外的魏毅和伍博,高国的百姓,还是屏障内的易厚鹏和两边的蝴蜉军们,好像耳中都听到一道清亮的声音。

紧接着,从西边的斐江前,传来簇簇的扇呼声,魏毅看去,一道闪烁着五彩光芒的横线,正向这边飞来,越来越近后,竟然是一群斑斓的花腰奴。

魏毅众人马上闪到一边,全身散发着五彩光芒的花腰奴们,马上就铺满在屏障上,越聚越多,屏障依稀开始出现不大不小的破洞,然后越来越快,终于被花腰奴们,撑开一道明显的豁口。易厚鹏赶紧让蝴蜉军赶紧先出去,自己最后一个才划出来。

众人激动的抱在一起,花腰奴们马上散开,纷纷钻到江中,只听江下,传来隐隐隆隆的嘶鸣声。

魏毅他们这才反应过来,感激提醒周围人,快速离开原地,火速向前拼命的划走。离开好长一段时间后,只见身后的屏障外,剩余的垢蔓钻出江面,裹着五彩光泽,最后化作灰烬。

“好悬,幸好反应及时。”魏毅扶了扶胸口,然后突然照着易厚鹏的脸,就砸了一拳,恨恨的骂道:“你他娘的觉得自己很豪迈是吧,老子今天就废了你,还娃娃亲,让宦官亲你吧。”说完,就是一记猴子摘桃。

“这些是什么东西啊?”伍博也不管那俩人的闹腾,只是看着慢慢散去的花腰奴,问道。

“行了,别闹了,先离远点再说,赶紧继续跑吧。”易厚鹏说道。

又划了半天,回身看去更加明显,整个高国好像都被罩在红色的透明盖子里,越看越诡异,让人不寒而栗。

“看来,我们是离开高国了。”魏毅哈哈大笑起来。

“先别高兴的太早,每次我们掉以轻心的时候,都会发生意外,我们继续一边赶路一边说。”易厚鹏说道。

“要不说,易厚鹏你也是真的命大。想当初,也是要饿死在林子里,还是我们救了你。”魏毅啧啧道。

“对,易厚鹏,你是不是小说里的那种,天选之子福大命大那种的?毕竟,你也是个小侯爷吗?”伍博连连称奇道。

“刚才的,我记得好像是花腰奴,但是没见过这么光彩夺目的,府里的典籍,也没提到过,你们知道吗?”易厚鹏问道。

“你要是问我和伍博,那就算问错人了,你要是问什么风云十八姿,盘山二十四手,那我和伍博,还有尤其俊,都能给你说它个一天一夜,嘿嘿。”

易厚鹏看了看猥琐的两人,叹了口气,这支队伍,也没个脑袋精明的,自己也是稀里糊涂,看着前方,不知道还会不会顺利回乡,心里莫名其妙的,居然有点怀念茅邵娟缠着他的日子了。

想到刚才的状况,也为了不知何时会突然发生的意外,易厚鹏掏出那枚玄色腰牌,递给魏毅,说道:“你不是一直眼馋我这牌子吗,之前答应你,以后我们有了孩子,定个娃娃亲再给孩子,现在就给你吧。”

魏毅也没多想,更是没客气,刚拿到手里,伍博就抢了过去,不小心掉在脚下,吓得魏毅和易厚鹏一激灵。

如果不出意外的话,那就是要出意外了。

两人正闹腾着,就见前面的高国人,好像突然都失踪了,只有蝴蜉军中的一人大喊后,三人才发现。

还不等众人反应,就看前方的江水越来越湍急,耳边出来轰轰的冲击声,等众人再反应的时候,已然掉了下去,斐江的江面又复归平静。

收拾好曲馨棠的遗骸,和尤其俊火化后的骨灰,四人和一百多蝴蜉军,继续沿着绿江分支河流旁的驿道,转向北方出发。江的西边,还是高国境内,东侧则是一望无际的白沙泽。

邢宝妍断掉的左臂,在战袍的加持下,伤口处很快就结了痂,但是偶尔还是不免感觉到好像是火焰灼烧的镇痛,每到这时,队伍都会停下休息一阵。

就这样,走走停停,停停走走,支流上游,依稀可以看到江西山的余脉山影。这也让众人的心中,多少有了些安慰。

这些日子,众人很少说话,一下失去两个伙伴,特别是少了尤其俊那个话痨,单渊铭和夏蔚峯两人平时也是个闷葫芦,众人也没有心情抽科打诨。

天还没亮,众人正在熟睡时,单渊铭正想拍醒夏蔚峯去替他值守,就感觉河堤之上的驿道为界,很清楚的分成了内外,里面是愈来愈浓的红雾,外面则是空气清朗。

单渊铭刚要登上驿道,突然就感觉脑门撞到了什么上面,他拍了拍,发现已然是一道看不见的透明隔膜,还好昨晚听了夏蔚峯的话,没有在驿道西侧休憩,而是选择了河边。

单渊铭马上跑下路坡,叫醒众人,说明了突变的异象。众人也不迟疑,马上收拾一番,继续沿着河边向北赶路。

几日后,河堤越收越窄,支流向西陡然转过弯,消失在一片白沙泽后。驿道也断在这里,河西就是高国的那道屏障,众人如果想要继续沿着河走,就只能穿过前面的滩涂,进入白沙泽。

几个蝴蜉军不待单渊铭和夏蔚峯行动,就自告奋勇前去查探。虽然有点磕磕绊绊,好在泥泞的滩涂不会陷的很深,安全的穿过滩涂,几人又爬上沙丘,很快又消失在山丘后。

半柱香后,几人出现在沙丘上,朝这边挥着手。众人不再迟疑,马上动身继续赶路。邢宝妍行动不便,夏蔚峯抱着她,跟在队伍的最后面。

大部分都通过滩涂后,还有十来个蝴蜉军与夏蔚峯两人落在队尾。

刚登上沙丘最高处的单渊铭,回身看了看众人,突然脑袋一阵眩晕,只感觉天旋地转,胃里翻江倒海,眼前的世界仿佛都拧成了一团,向中心点吸进去。

夏蔚峯几人都一直注视着脚下,并没有发现沙丘上的异变,等他们踩上白沙,还以为前面的人早就翻下了沙丘,然后加快脚步,爬到沙丘的最高处,可眼前,除了再次出现的绿江支流,只有先前去查探的几个蝴蜉军,在不远处的河边朝他们招手,单渊铭他们都神奇的消失了。

夏蔚峯抱着邢宝妍,双腿跪在地上,两人无力的看向身后远方,无际的白沙泽和笼罩着红雾的高国。

等单渊铭再次醒来,是被一片耀眼的白芒晃醒的,周围昏迷的檀茜茹和蝴蜉军们,还躺在地上,他抬了抬头,发现身处一片白沙泽中,摇了摇头,脑中还有点眩晕,等他站起身又转身向后看时,整个人都蒙了。

韩水城,出现在十丈开外。

单渊铭不敢置信,揉了揉眼睛,确认无误,城门上,赫然写着韩水城三个字。

没过一会,众人都纷纷醒转,来到单渊铭的身边,檀茜茹紧紧抓着他的胳膊,紧咬嘴唇。

通过城门,韩水城内,黑乎乎的看不见任何东西,就好像他们当初进入平源城后,留在城外的蝴蜉军看到的那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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