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七 有所幸
洛九针小城十七有所幸晨光中的旷野,被血水浸透的人,喷着气刨着蹄子伤口遍布的马匹,都有些怔怔。
正如所料,修好的地墙箭并没有吓退这些夷荒人,他们后方还来了援兵,很快就继续向这边冲来。
马蹄踏动引发机关,羽箭飞跃而起,不断有夷荒人倒下,但进攻始终没有放弃,距离越来越近,幸存的北海军兵士们等待着,寻找最合适的迎战时机。
战机就是陷入一波地墙箭攻击的混乱的时候。
伴着号令,一道人影飞掠而出,紧接着两道三道,兵士们也随之汇入其中,宛如一把刀狠狠斩向前方。
羽箭的寒光消失,刀光剑影割破了最前方夷荒人的咽喉,晨光中绽开血花。
血花越来越多,溅落在人脸上身上,粘稠腥臭,宛如跌入了地狱的泥潭,等待着被吞噬。
但涌来的血水越来越少,四面的阴影也越来越稀薄,直到最后一个夷荒人被陈十扁担戳穿倒在地上,厮杀停了下来。
陈十看着四周,除了满地死尸,失去主人四散奔逃的马匹,再看远处退去的夷荒人影。
他说
当然,这是不可能的。
他说完了看四周的同伴们,忙补了一句。
自然也不可能。
平心而论,他们这数十人在夷荒人面前还不如地墙箭威胁大,冲进来说难听点就是送死,唯一的好处是死也要多拉几个夷荒人垫背。
他们原本的数十人,此时只剩下十几人,死伤最多的是兵士们,他们用尽办法为工匠们多争取一些生机。
其实也没什么意义,最后大家肯定都要死。
但现在夷荒人退了?他们活下来了。
这突然的结局让大家有些不知所措。
孟溪长说,用沾满血的铁臂指着前方,
原本聚集如密林的夷荒人马,此时已经化作一片阴影,阴影还在快速地向天边移动。
滚地龙从马背下钻出来,
七星说。
更值得他们去杀的人......诸人怔怔。
忽地地面震动,马蹄踏踏。
诸人瞬时回神,寻声望去,见一队人马从后方疾驰而来,熟悉的兵袍和军旗,是北海军!
援军来了!
这次真的是死里逃生了!
奔来的北海军将官看着满地的死尸,可以想象厮杀的场面多惨烈,再看只余下寥寥几人的兵士,又悲伤又骄傲。
又告知大家这一次夷荒人四面出击,所以直到现在才打通了路来援助。
听到战况如此紧张,诸人立刻将伤者扶上马,死去的同伴们也裹好放在马背上,随着这一队兵马向宣宁城方向奔去。
......
......
梁大子从厅内兵器架上抓起一柄长斧就向外奔去。
几个副将齐齐拦住,神情焦忧。
「五子将军已经没了消息,您万万不能再
离开。」
他们七嘴八舌劝着。
梁大子当然也知道这个道理,他只是......担心梁五子。
他攥着长斧将自己的脚用力钉在门槛前。
他沉声问。
副将们对视一眼。
一个副将说:
落石堡就是北境长城中部所在,也就是梁五子负责镇守之所。
另一个副将忙说:
听着他们的话,梁大子的脸上浮现一丝苦笑,也就是说,眼下没有多余的兵马分去支援。
也是,宣宁城的兵马的确动不得,这里聚集着数万民众,不能有半点疏忽。
他的手紧紧攥着长斧。
这没什么可难过的,穿上兵袍那一天就准备好赴死了,尤其是他们姓梁。
梁大子一字一顿说,
副将们齐声应是:
副将们离开了,梁大子依旧站在门槛前,攥着长斧头一动不动。
.......
.......
天光大亮,在旷野上一路走来,到处都是厮杀过的痕迹,可见能坚持到援兵到来真的是极其幸运。
陈十越走越忍不住念念神佛保佑。
滚地龙忍不住说他,
陈十倒也没有反驳,在念念上又加了一句:
四周的人好气又好笑,倒也冲澹了几分紧张,但下一刻迎面有二百多骑北海军奔来,他们轻装疾行,但身后又拖着树枝,荡起滚滚烟尘。
这场面陈十等人也不奇怪,战场上迷惑敌人的手段之一,用在没有那么多人,又需要造出大军滚滚威势的时候。
看到他们一行人,为首的将官勒马招呼:
这边的将官忙上前与之说话,立刻回来点兵一多半,对七星带着歉意解释:
陈十忙摆手:
将官立刻要走,但被七星叫住。
她问。
有些军情需要隐瞒,是怕乱了军心,但看着七星,那将官没有迟疑,低声说:
陈十一怔,一步跨过来:
将官说,说罢看着先前的将官已经继续前行了,他也顾不得多说,对七星拱手说,
说罢带着人马疾驰追去。
陈十在后哎哎几声,看着烟尘滚滚,神情复杂。
七星说,
大部主被梁五将军发现,这些夷荒人急着回去护主,同时如果能杀了梁五子,对夷荒人来说也是雪耻报数十年的仇。
看着七星和陈十目送远去的兵马不动,留下的兵士催促:
陈十勐地将合在身前的双手甩下来:说
到这里声音有些沙哑,
先前他无能为力,有力也不知道往哪里使,现在他有扁担在手,往夷荒人身上狠狠刺去,或许就能救梁五子一命,就算救不得,他也是尽其所能,不枉此生。
【鉴于大环境如此,
七星点点头:
孟溪长等墨者亦是符声。
北海军兵士要说什么,被七星打断,还有那些背着各种工具的匠工们也被她制止。
她说,
匠工们也知道对战多么可怕,他们去了帮不上忙还会拖累,便不再多言。
北海军兵士们再要说什么,七星已经调转马头,陈十孟溪长等幸存的十几个墨侠亦是紧随,向前方的滚滚烟尘中奔去。
.......
.......
日光透过浓密的枝叶在石桌上跳动。
霍莲眯着眼抬起头看斑驳的光影。
他问。
身前侍立的兵卫说:
霍莲发出一声笑,握着手中的木棍看地上,地上划出了一道道线,分布四面八方,以及被一道道箭头线围绕的几个圆点。
宣宁城敲响敌袭警钟之前,他就已经知道了,送到梁大子那边的军报,也早早摆在石桌上。
他说,人也站起来,
兵卫迟疑一下,说:
消息送回去必然让朝中愤怒,尤其是这一段北海军飞扬跋扈,朝中的怨气也堆满了霍莲这边的桉头,皇帝送来的旨意也越来越严厉。
有时候愤怒需要愤怒来平息。
霍莲没有说话,一步步走出去,站在中堂,看向右边的院门。
来这里这么久,他从来没有踏入过一步,但那边的每一条路每一棵树,每一间厅堂的门窗,闭着眼都能浮在眼前。
霍莲收回视线。
他说。
说罢转身大步向外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