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困境

不知道是愧疚，是恐慌，还是身上的水快要结冰了，赵辰表现得像一块木头，他眼神木木的，面无表情。

陈晓也冷冷地瞥着他：“所以一开始就是因为那个匕首。”

赵辰低着脑袋，不只是湖水还是疼痛分泌的汗水沿着他的面庞下滴。

江怀叹了口气。

陈晓一定很生气。

事实上，陈晓也确实很生气。

她的人生在此之前。

从未遇到过这样自私的人。

她甚至想了很久，才想起用自私这个词来评价一个人。

这样一个人，为了一己私欲隐瞒了危险的事实，险些断送了自己这些年努力付出才走上的路。

陈晓真的很生气。

“什么值得你拼上所有人的命？”

“没事……没事……”

陈晓恨不得朝他脸上狠狠踹上一脚，她没有这么做，是因为她发现赵辰根本没有听到自己在说什么。

赵辰双手抱住仙兵匕首，感受着上面传来的力量，他的双眼会让你如视黑洞，从那双眼睛里什么都看不出来，他喃喃自语地说着：“只要有钱，只要有钱我可以装上最好的星系科技假肢，只要有钱，我还可以继续走我的路。”

陈晓从牙缝中挤出一个音符：“钱？”她真的冲赵辰的肩膀踹了一脚。

赵辰撞在地面上，他仰着头，脸上既不是汗水也不是湖水。

而是他哭了。

江怀第一次见到她露出这样凶恶的表情，他觉得周围的气温又下降了好几个档次。

他听到陈晓用一种略有些尖锐的干涩低声说道：“你就是为了钱，不要你自己的命，还要压上我们的命？”

“你们不懂啊……”

赵辰忽然嚎啕大哭了起来，好像连这片千百年来无人问津的冰天雪地，都把他抛弃了。

“你们能懂什么，你们能懂我什么？”

这个失去了一截腿的大男孩扯着嗓子哭喊，脸上的苍白一直蔓延到了脖颈。

“连我爸妈，连我姐都不懂我，你们又能懂什么，他们什么都不懂，他们不懂我为什么非要上学，他们不懂我为什么不愿意去工厂上班或者继承他们那个连孩子学费都供不起的烂摊子！他们永远也不会懂我是怎么凑出的学费，他们不知道我为了走到今天这一步，都付出了什么……“

他的双手死死地攥住，他再次低下脑袋，用咬牙切齿的口吻诉说着。

“没钱，我差点上不了高中，没钱，我差点来不了大学。”

“我欠了一屁股债，就是为了出人头地。我就是要钱，只要有钱，我就不用再回去看别人的脸色……你们有在酒吧打扫卫生干到凌晨四点的经历吗，你们有被喝醉的人踩着头，踩进小便池里过吗？凌晨四点多钟，我回到家门口，我父母骑着小摊车从我身边过去，看都不看我一眼，我回家自己做早饭，还要顶着一股尿骚味去跑去上学……”

“我卖了命的工作，甚至贷款，好不容易凑齐了学费，就因为晚交了几天，就要被老师用那种眼神看着……”

“我爸妈，我姐，邻居，酒吧的老板，那些喝醉酒的王八蛋，放给学生高利贷的贱人，我同学，我老师……所有人都在笑我，他们笑一个三餐不饱的孩子拼命地渴求着知识和力量的不自量力……”他的歇斯底里停顿了那么一会儿。

举起手中的匕首，他麻木的眼神深处渗透出一种贪婪：“这得值多少钱呐，如果早让我拿到，就不用那么难了。”

他一只手握着匕首，另一只手抓着缺了半截腿的那只裤腿。

他仰天痛哭，哭的像个孩子一样，整个人都瘫倒在地上，可是他的手，握的比以往都紧，快要握出血来了。

激动的情绪，难忍的疼痛，过去的沉重，还是失去了腿带来的冲击。

总之有那么一样看不见的东西悄无声息地把他击昏了过去。

他的昏迷，并没有带走空气中的沉重。

江怀收拾了一下情绪，用干涩的嗓音说道：

“我们走吧。”

陈晓小声地说道：“我不会原谅他，永远不会。”

江怀知道她大概是在自言自语。

“现在最重要的是和列车联系上，有人已经找到出口了，我们很快就能离开这，”他晃了晃手中的对讲机，那片屏幕仍旧暗淡无光，他说道：“我的对讲机可能坏了。”

他看向陈晓，却刚好对上了她的眼睛，那双眼睛里传达的信息让他感觉不妙，他产生了一种自己被遗弃在冰天雪地中的荒诞错觉。

陈晓直接把对讲机展示给他。

一无所有。

不会吧……去他妈的这不可能。

江怀夺过她的对讲机，他不断尝试重启手中的两台机器，几分钟过去了，他终于意识到，它们已经彻底沦为死物。

这代表什么，不，去他娘的这什么也代表不了。

“听我说，我记得方向，我们只需要一直往北走，很快就能见到列车，”江怀的目光像是在地上寻找什么，他的拇指下意识地快速摩擦着对讲机的屏幕，他语速飞快地说道：“我们得加快速度，一旦风雪变大我们很可能迷失方向，不过就算迷失了方向也不用担心，宋昭会派人找到我们。”

希望他会。

陈晓问道：“赵辰的对讲机呢？”

江怀转过头去，然后尽量用轻描淡写的口气说道：“掉在石屋那边了，我亲眼看到一头畜生咬碎了他的对讲机。”

“陈晓，我们现在只有这一个办法了。”

女孩点了点头，跟上了他的脚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