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五章 云落幽燕

第二卷幽燕殇

厚重的城门再度打开的时候，漫天的风雪也停了下来。晨光穿过云层的缝隙，洒在这矗立于皑皑雪原的雄城之上，让燕京这座北地雄城仿佛也忘记了刚刚经历过战火横祸。

等在这城外的大部分都是跑货的客商或者远来投靠的百姓。这北地残破，又逢寒冬，破败的村落里实在无法生存，他们络绎进城无非也是想在这大城里讨一个生计。如今这年岁虽然艰难，可也总好过去年战乱时节。那时候宋军自南、金兵自北压过来，在这燕云之地很是杀了几场，甚至连燕京城都连着糟了两次兵祸。最终是四军大王萧干收拾余烬，归拢了几万残军先收拾了南面宋军，可他掉头北向的时候却也转眼被被那如狼似虎的女真人给杀散。

最终是女真人得了里子，将燕京城洗劫一空；宋人得了面子，花大价钱将城给赎了回来，将这城改为了燕山府。然后招揽本地豪强，收拢流民，总归也还是想让这北地雄城再有些辽人南京时候的辉煌。

瘸脚孙就是这时候被招揽进来的一名北地汉儿，他原本是燕地豪强，自恃弓马跟着四军大王的军队想要乱世里搏一个出身。可是他们非但没有挣得半点功业，反倒赶上这大辽最后一支可战之军被金兵杀得星流云散。他在溃军之中膝盖中了一箭，再也骑不了马，却好过那些丢了性命的同伴。回得燕京，他也托了不少关系方才在如今这燕云主人、常胜军的郭都管旗下谋了个城门兵头儿的差事。每天就是这样开门、站班，虽然不算什么大富贵，可油水着实不少。

说来这常胜军没拿朝廷一分钱，靠的是郭都管不知走哪里搞来些粮草维持着大伙儿没有离散。剩下的进项全靠个人本事。他们这些城门兵虽然不怎么威武，可“吃拿卡要”这种事情干起来却是最为顺手。时间长了，他也能够从人来人往的城门洞子里里看出什么模样的人最值得上去刁难，也知道如何有效率地将那些人身上的钱财做些许的盘剥。

这一日进城的百姓中，有两个女人为他们所注意。她们在共裹着一件白狐裘，在雪地里深一脚浅一脚地走着，发梢上挂得全是落雪。两个女人也没有带行李，唯一一件看上去值钱的东西是手中的剑。看起来更像是大户人家的女子在路上落了难，来得此处也不知道是要投奔城里哪户人家。

几个城门兵交换了下眼神，便朝那两个女人围上去。他们之中一个满脸横肉的壮汉向来是扮惯了黑脸的，这时候最是积极，干脆抽出腰刀走到前面，凶神恶煞地大声呼喝道：“兀那两女子，你们是从哪里来的？”

他的声音中气十足，震得周边的空气都是嗡嗡作响，那两个女子似乎也是被一时喝住，有些茫然地站在路上，呆呆地等着他们围上来。

“说啊，从哪里来的！”

“生得倒还真是不错，该不是你这老女人带着哪家的小姐偷偷地逃了出来吧？”

“哎呦还生起气来了——我瞧瞧，这还带着兵刃呢？两位娘子可使得好这剑？别伤着自己！来让大爷给你们收起来才好。”

瘸脚孙腿脚不利落，所以跟在最后没来得及做声。他是燕京本地人，前几年年景好的时候也是见过些大场面的。不至于像那些城门兵是常胜军退下来的兵卒，见了好看的女人便不知进退。他只是瞧着这两个女人很是有些面熟，却死活想不起来曾经是在哪见过。

可就在他漫不经心地犹豫间，只听见剑刃出鞘的清冽声响。接下去便是那走在头里的城门兵凄惨地哀嚎。

那被裹在狐裘中的女人面色苍白，看起来连路都走不稳了，谁曾想到根本没有答话的打算。她带着怒意的一剑直接挑断了带头挑衅那个城门兵的手筋。瘸脚孙知道那人别看满脸横肉，可私底下却是个欺软怕硬的主。平日里既吃不得苦，也怕疼的要死。吃不住这突如其来的一击，手中腰刀拿捏不住滑落地上，好死不死地正砸到脚上，隔着鞋子划出一道不深不浅的刀口。

那城门兵见此更是撑不住跪在地上哭爹喊娘地，惹得周围的人都忍不住朝这边多看了几眼。有些平日里被欺负得惨的路过客商，为此还暗暗叫好。

这些城门洞里称大王的兄弟几个觉得折了面子，一声怒喝纷纷掏出兵刃对准这两个女人。这时候他们才真切看到，那两个女人竟似乎都伤得不轻，他们的衣服下面全是已经冻成冰的血渍，不知道是在这场大雪里连夜走了多远的路方才赶到这城下的。他们这些人虽然称作是“兵”，可说到底不过是一群饥民抱团求活，借着些微末的权力欺压更弱的人罢了。他们知道这是碰上了狠角色，只是众目睽睽之下，又是自己这一方先挑的事情，若是没个由头就此推开，怕是以后这城门洞子的油水再也捞不到了。

他们中刚有人举起刀想放点狠话，便觉得自己喉头一凉，竟是那柄剑如毒蛇的信子一般探出来，抵住他的脖子。说来也奇怪，那使剑的女人明明浑身都已经抖得不行，看上去连说话的气力也没有，唯独手中那柄剑稳稳地停在那里，似是无声的威逼。

“二位女侠！二位女侠误会了！”

——瘸脚孙眼瞧着这场面就要收拾不住，方才慌忙拖着自己那条伤腿向前狠赶了几步，搜肠刮肚地想着一些缓和的话语，想要将这两个看上去便来历不太寻常的女人给糊弄过去再说。他们守着这城门，不就是图一个安逸？最多也就是讨要利市，犯不着和这些来历不明的亡命之徒拼命。

“哎呦！都是我这些兄弟说话太冲了！这不最近北地里也不太平，城里都在传是女真人要南下！兄弟们看二位女侠……二位女侠多少有些疲累，方才上来询问的……“他既然当得了这城门兵头，自然迎来送往的本事还是有的。他猛地说了一气连小孩子都不会信的鬼话，其实也只是想给两边找一个台阶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