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春节(一)

清晨在噼里啪啦的鞭炮声中，人们迎来了1972年的春节。初一一大早，天还沒有亮，男孩们早早就被大人叫了起来，农村人讲究放炮要赶早，从早上五点开始，各家门口就响起了次起彼伏的鞭炮声，在人们心中，新年的炮仗声能驱走晦气，迎接吉祥。

天依旧阴沉沉的，空气湿冷。室外温度有零下8、9度左右，地上的积雪被行人踩实了，变的硬硬的，丝毫没有解冻的迹象，人走上去不停打滑，如同走在冰面上一样。

有几户勤快的人家起了大早，正拿着铁锨和扫把，一边清除门前的积雪，一边打扫孩子们放炮仗留下的纸屑。几个男孩子三五成群地跑着，那个人家放鞭炮就往那边跑，一边跑还一边议论着谁家的炮声响，谁家的炮受潮了声音太小，废炮太多。

唐尚志老汉和老伴是家里起的最早的人，五点钟就起床了，唐老汉叫醒几个孙子，想抢在别人家前面燃放炮仗。唐家孙子辈年龄大点的哥几个，五点多钟就将新衣服穿戴整齐，在自家门口放了咋天夜里暖在奶奶炕头的800响鞭炮，兄弟几个只觉得自家的炮声是村子里最响的，在村子里算是拔了头筹。放完后几个人又寻着炮声去看别家放炮去了。

唐老爷子和老太太等孙子们放完炮，出去玩了以后，两个人就忙了起来，唐老汉去给供奉在隔间的祖宗们上香，老太太在院门口打扫燃放炮仗的纸屑后，又开始收拾堂屋，给堂屋的桌子上摆上花生、大枣、核桃和水果糖，等一会拜年的侄子和侄孙们来了，好发给孩子们吃。

林雨听到前院的动静，赶紧穿衣梳头，从炕头取过昨天下午刚洗暖在这里的丈夫的衣服，模了模，已经干了。丈夫工资不高，一月只有46块钱，要管一大家人的生计，平时那有钱给自已置办衣服，再说现在这年月，买东西都要有票，家里五口人，一年也攒不了几尺布票，去年又添了女儿，都给女儿买了东西，家里四个大人，过年除了只给两个老人每人做了双新鞋，就沒有买别的东西。丈夫也就这一身体面衣服，昨天要是洗了没干，今天初一出去拜年，都没身像样的衣服穿出去。这吃着公家饭，穿着上太寒碜，难免让人笑话。林雨将衣服收拾好，又从柜子里拿出给女儿唐青梅准备好的新衣服一起放在炕头上，然后就出去忙活了。

林雨到了前屋，看到婆婆已经收拾的干干净净，她就进了灶房。每天早上的首要任务就是给家里人烧一锅热水，一会一大家子人起了以后，都要用热水洗脸刷牙。这时的农村都用老式风箱，烧的柴火大都是麦草、玉米杆和玉米芯等农作物秸秆，这几天下雪，烧用的秸杆都受了潮，早上生火很不容易。要烧好一锅水，也需要不短的时间，林雨坐在灶台前开始生火烧水。

唐孝儒起床穿了棉袄，搂着围在被子里的女儿坐在炕上，正心疼地检查昨天晚上女儿额头的磕碰，昨晚起的包已经小了不少，当时青了的地方，现在渗出些许紫色，女儿皮肤白嫩，将青紫的额头衬托地越发显眼，让小丫头整个人都显得可怜兮兮的。

“乖宝宝，爸爸给你揉一揉，过两天就能好，宝贝也就会像以前一样漂亮了。”

唐爸爸伸出手，就想给女儿揉额头。

“不要，疼!”唐青梅想起以前不知道从那本书上看的，说是磕了碰了形成的包块什么的，千万不能用手揉，揉了反而对伤处不好，她挣脱爸爸的手，钻进被窝，和爸爸玩起了你抓我藏的游戏。

一大早，二伯家的小哥唐晓光就跑到唐青梅家房里。小家伙对自己昨晚摔了妹妹的事情很是内疚，做为自已家里的老小，回到老家多了一个妹妹，让他很有一种做哥哥的责任感，这不，一起床就来看望妹妹了。他一进门就向唐孝儒问好，“小爸(关中人对比父亲小的兄弟的称呼)，早上好，妹妹好了吗？我来找妹妹玩。”

“妹妹好多了，我现在就给她穿衣服。穿好了你跟妹妹玩。”

唐孝儒从被窝里捞出女儿，用被子围上，帮女儿穿起了衣服。唐晓光看到妹妹白嫩嫩的额头上，鼓起了一个青紫色的包，自已都不由感到肉痛，胖呼呼的小脸都皱了起来，他站在炕边对唐青梅说着问侯的话，唠唠叨叨的说了一大堆。

唐青梅坐在炕上，看着6岁大的唐晓光，白胖的小脸上充满稚气，穿着奶奶做的新棉袄，上面罩着件蓝外套，里面是小细格子布的背带棉裤，头上戴着烟灰色的毛线帽子，脚上是奶奶做的牛毛色的格子布棉鞋，显得很是纯朴。想到他以后成为外科大夫，穿着时髦，全身上下全是名牌，待人冷淡少言的样子，感到特有喜感，谁能想到小哥小时侯是这个样子，还有话唠的潜质，要能照张照片就好了，让他也看看自己现在的样子。唐青梅不由心里坏坏地想着。

“妹妹，你头还疼吗？”

“妹妹，妈妈都训我了，让我长大了再抱你。”

“妹妹，小爸和你都是懒虫，我都起床了，你们都没有起，妈妈最不喜欢我赖床了。”

“我现在长大了，我今天起来都自己穿衣服，你真笨，都要小爸帮你。”

“你都不说话，一会我教你好不好?”

唐青梅听着小哥的话，不由得也是醉了，“我还不到一岁，你一岁会穿衣服?”真想录音，留给小哥以后研究。

在唐爸爸的努力下，终于给林青梅穿好了衣服。大红色碎花的新棉袄，花格子的背代棉裤，一双红色条绒的小棉鞋，让看到白嫩嫩小女儿的爸爸，怎么看怎么可爱，怎么看都觉得稀罕。他亲了女儿一口，领上侄子抱着女儿来到了堂屋。大妈二妈都已起床，正在灶房里和妈妈准备早饭，爸爸给侄子女儿洗了脸，自己也收拾干净，这时饺子也出锅了。

饺子煮好后，端了上来，煮好后的饺子，一个个白胖胖的像元宝，香而不腻，一家人在欢快的气氛中用完了早餐，儿媳们也麻利的收拾了碗筷，因为一会就会有人来拜年了。吃过饭后，唐爸爸抱着女儿和家里的男人和男孩子们出去给村子里的长辈拜年，爷爷奶奶和媳妇们留在了家里，等会来了人好招乎人家。

整整一上午，唐青梅就在拜年问好，人来人往中渡过，见到的婶子大娘们看到小青梅，都不免要捏捏她的小脸，可怜一下头上摔着的包，又往她的衣兜里装上糖果瓜子之类，不一会衣兜里就塞的满满的。

下午爸爸要去会同学，唐青梅就又回到了奶奶的大炕上，累了一中午的小人，沉沉的在家人的欢声笑语中进入了梦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