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郑惊雨用力咳了咳，然后又换了一个字：“我……”

虽然声音沙哑得仿佛行走在沙土里的车轮碾过的声音，但好歹是发出声音了。

然后这个声音慢慢变得清晰，变得清越。

和着窗外拂过树梢的清风，映着不断西斜的日光，美好得让人不忍打扰。

郑惊风端着一碗黑乎乎的药就这样站在廊下静静地看了好一会儿。

屋子里那双眼睛自从有了神采之后，就仿佛天上最亮的星星一样。

人们抬头望着天空的时候，总是会被最亮的那颗星吸引目光。

他不由想起那天她坐在秋千上时脸上漾起的那一个笑容，短暂却又极致纯粹，引得他停下脚步踏进这所不曾进过的院子，忍不住想去逗逗她，想再激起她的笑容，然后便做出一些平时自己绝不会做的事情来，却一个不慎失手将她翻落秋千。

他从前是很不喜这对兄妹的，因为自己爹娘把他们领回家的时候他已经六岁上了，心里对于从天而降的哥哥和妹妹满是排斥。这种排斥在那个傻乎乎的妹妹踩死了他好不容易赢来的蛐蛐之后更是攀上了一个顶点，虽然他知道那个傻子什么都不懂，也不是故意的。

后来渐渐长大了，儿时计较的事情慢慢变得无所谓，但是疏远自小埋下了。

郑惊风看着自己手中的药碗，心里知道他娘亲一直以来的心愿都是看他们能和睦相处，小雨也就罢了，郑惊潮跟他向来不对付，在书院的时候，夫子成天拿他来跟自己比较，他实在是看不得那人明明得意得很却还要装作满不在乎光风霁月的样子。

心思转了一圈，郑惊风摸着不是很烫的药碗步入院内。

“红杏，伺候你家主子喝药……”

屋内的两人被突如其来的声音吓了一跳，原本岁月静好的氛围一下变得有些尴尬。

红杏赶紧上前接过药碗，心里暗暗纳罕：想不到二少爷这回真老老实实日日按时辰煎了药过来，真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这位可是一向最行事由心的，从小就看其他两位小主子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的，整个镖局上下也就杨师傅能治得了他，像现在这样听话的情况那是绝无仅有的。

郑惊雨看着浓得像墨一样还散发着奇怪味道的中药眉头皱得紧紧的，再没有比喝药更痛苦的事了，喝一口从头苦到尾椎骨，鸡皮疙瘩都能立起来。她倒是想着偷偷倒掉，奈何每次红杏都盯得很紧，郑惊风更是很尽责地必定要等她喝完才走。

认命地端起碗来，郑惊雨捏着鼻子一股脑一饮而尽，然后把碗往郑惊风面前一摊，那架势颇有些忿忿的。

郑惊风看着只剩一层黑黑的药渣沫子的碗底，眼中有些好笑。然后快速地往郑惊雨的嘴里塞了一颗不知哪里变出来的蜜饯。

郑惊雨舌头舔了一圈，嘴里的苦味被压下，眉梢立刻舒展开来，那神情就像是冬日里伸着懒腰的猫儿，惬意得很。

郑惊风眼中笑意更深了些，就知道她会喜欢。

“听说你想习字？大哥忙得很，我倒是有空，不如我来教你？学问上虽没有他来得好，教你还是绰绰有余的。”

郑惊雨眨眨眼睛，心里有些疑惑。

“大哥他不日就要参加会试，最近约是忙着温书，我呢，又不考试，书院放假，可不是闲人一个。”郑惊风抱臂闲闲解释到。

“是啊小姐，家里请了个夫子专门给大公子讲学，连书院都不去了。”

郑惊雨点点头表示知道了，又点点头表示愿意。她对郑惊风没有什么恶感，虽有些奇怪为什么他突然这么热心肠，但由他来教自己也没什么，人家都主动提起了，不应下就有些不知好歹了，而且据她了解，这位脾气可算不上好，还是顺着些保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