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九十三章 梦一场

趁着仙婢们替我梳头的间隙，我再次打量了一遍这座宫殿，见木质窗棂外的漫天灿烂星河，问道：“现在可是晚上？”仙婢替我挽好发髻，笑道：“仙子还是再歇一歇吧，咱们这是在月宫中，哪里有什么日夜之分。”听她这样说，我又仔细看了看外头，这才发现天空中只有星星而没有月亮，且那些星星远比先前见过的亮了许多，确实是比从人界看的距离近了许多的。再看殿内，我发觉那些又轻又软的帷幔上也满是流泻的银色光泽，正猜测是不是月光所织的时候，陌生的记忆冲进了我脑中。那是织女织成的，一个与我一模一样的声音这样告诉我。头早就不疼了，我清醒的感受到这缕记忆只是开始，越来越多不熟悉的记忆涌入我的脑海中，让我整个人都开始慌乱。我失态地推开正准备替我插上发簪的仙婢，跌跌撞撞走到镜子前去看自己的脸，幸好那张脸仍是我的模样，只是没了猫妖的元丹后，眼睛少了媚气，多了沉静，倒真有点仙子的模样。但我却仍旧觉得哪里不太对，镜中的我眉梢眼角都藏着不一样的东西，那是我在夙儿脸上所见过的，不是推我进火焰海的那个，而是苏岚给我看的记忆中的那一个。拿着发簪的仙婢默不作声地追了过来，她重又替我拢好发，将银色的长簪**如缎黑发中，说：“仙子，那些事都过去了，都是大梦一场，不值得挂心。”握紧了拳头，我不知道自己想要抓住什么，只是拼了命也不愿意放开，直到指甲刺破了掌心才缓过来。我**道：“原来是梦么”仙婢还想在说什么，我也愿意听听她的说法，偏偏这时候有人进来对我说：“仙子，月宫的主神听说您醒了，立刻便过来了。”我已分不清自己是为情而死的凡人温芯，还是渡劫重生的仙子了，但无论我是谁，却都知道月宫的主神必然是嫦娥。忙穿好衣服，整理好仪容，我看一眼镜子里一身银色流光的女子，准备出去迎接主神。“好久不见。”一个极温柔的声音从背后传来，我望着镜中的窈窕身影，忙回过头去看。那是个美丽不可方物的女子，任何人间的辞藻都无法形容她的容貌，我看着她，整个人都被那淡淡的月光晕得失神。原来，这就是嫦娥。同是仙子，我跟她之间的差距比人跟妖都大，正是因为差距太大，我连嫉妒的心思都难以生出，只是痴痴看着她，半天才想起要行礼。嫦娥却先前一步拦住我，她嗔怪道：“你跟我这个姐姐，还要客气么？”我怔怔地不知所措，眼里又现出了迷茫。嫦娥见我如此，一脸了然地拉我坐下，她同我说了许多话，声音温柔动听，让我十分安心。除了月宫里的一些事外，她还细细同我讲了些我暂时想不起来的必要琐事。认真听着，我意识到自己先前同她关系必然不错，只是现在却全然想不起来，难免有些惭愧。嫦娥见状，安慰道：“你才历劫归位，神魂多少有一些不稳固，记不得实在是情理之中的，不必在意。等过几天，神魂稳了，你便会将前尘往事都想起来。”意识到嫦娥口中的前尘往事，乃是我在仙界的经历，至于我所以为的前尘往事，对神仙来说，恐怕根本不值一提。譬如刚刚婢女所说的大梦一场，恐怕还是安慰我的说法，对她们来说，历劫时的经历，应当是连梦都不如。心中一阵绞痛，我忽然想起了百里司跟南沐恩对仙界的评价。存天理，灭人欲，神仙没有人欲，自然也就不会在乎人。握住我的手，嫦娥一脸担忧，她又道：“我不知道你到底经历了什么，但姐姐有句话必须告诉你，梦醒了便是醒了，再睡也不能接着梦下去了。”我点点头，表示自己记住了，便又恢复了迷茫恍惚的模样。之后，嫦娥又同我讲了许多话，但我却一个字也没有听进去。道理自然谁都能知道，但懂了道理，却仍旧过不好这一生的人实在太多了，我做了太久的人，已无法做超凡脱俗的仙了。嫦娥是何时同我告别的，我并不知道，只知道回过神来的时候，自己已经站在宫苑的门口同她分别了。我远远望着她离去的背影，又看看近处的瑶池莲花，细白的花瓣簇拥着染上月色的金色莲蕊，正在天界的清风中摇曳。在婢女的陪伴下在宫苑内走了走，我开始试图去接纳脑海中多出来的记忆。也许，我暂时还无法把前因后果都记起来，但至少，我可以不再将那些记忆当作是别人硬塞给我的了。没想到，我竟然会在有生之年发现自己之前的一切都是假的。这听起来很荒唐，可又确确实实发生了。如今，我的当务之急便是赶紧接受自己，等回了殿内，我却发觉这天界的隔音实在太差了，我将殿内仙婢们聊天时所讲的话听得一清二楚。她们又谈起了鬼王的狠戾行径，因着天界太过平静的缘故，这个话题可以谈很久。“你们先出去吧，我想一个人静一静。”我终于还是忍不住让她们出去了。一个人待在寂寥的殿内，我坐在窗前，沐浴着月光，突然感到一阵心痛。脑海中回溯的记忆开始变得混乱，我意识到所谓的历劫应当不只有一世，原来无论是转世投胎成为温芯还是由人变妖都是冥冥中的定数。脑海中的画面突然变得熟悉起来，我又看到了还未荒芜的绝情谷。场景同苏岚给我看的一样，那时的绝情谷还是鸟语花香，只是角度有所不同，当时是旁观者的角度，现在却似乎是夙儿的角度。电光火石之间，我终于完全清醒了，这是夙儿的记忆，也是我的记忆。原来，我所谓情劫竟是人鬼恋，那个一直被我嫉妒着，羡慕着的夙儿便是我的前世。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