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一十七章 游魂

日子一天天过下去，我有意苛待自己的身体，终于是连出门去看花堆的力气都没有了。于是，我便躺在床上，用仅剩的一点精气神想那花堆。白天，我便想那花堆开里又开了几朵。晚上，我便想那花会不会落下。有时候窗外风声大了，我便急命鬼婢去看，将那花堆看成了最后的支柱。百里司无可奈何，又不敢忤逆我，只得看着我一天天虚弱下去。见他眼眶下多了乌青，我甚至从心中生出了一点快意，这具容器就快坏掉了，若能利用它报复百里司一次，倒也算是废物利用。这一天，我的魂魄终于在濒临崩坏的容器中熬不住了，在寂静的夜里脱体而出，自由地飞了出来。没有身体的拖累，我的身体轻盈无比，仿佛所有的烦恼都被留在了躯壳里，我轻轻一点足尖便飞出了鬼医谷。这冥界也算是天大地大，可我根本无处可去，只能做了四处飘荡的幽魂，又飞回了鬼医谷到处看。我看了那日护过我的鬼狼，又看了埋着我送给孩子的物品的花堆，却还是又被百里司给吸引了注意力。他是最先发现我的异常的，整个人都像收到重大打击一样失态，他极力掩饰着自己的情绪，手指却在不住颤抖，肃杀的气质令面前的鬼兵们连大气都不敢出。鬼医顶着巨大的压力检查了我的躯壳，确认我只是魂魄离体后大大地松了口气，连忙将消息告知百里司。知道我还有救后，百里司的状态也缓和了不少，只是仍旧处在一种应激情绪中，好像随时会被刺激到一样。我则扫了屋内众人一眼，见苏岚那一抹刺目的红不在，感到有些疑惑。如今我魂魄离体，她竟然不来继续纠缠百里司，难不成是高兴的找了个地方庆祝不成？又或者，她不敢来了，我这样想着，又去看百里司。他深呼吸了一口平定情绪，随即发号施令：“黑白无常，去将温芯的魂魄找回来，就算把这个鬼界翻过来，也绝对不能让她跑了。”距离这么近，若放在往日，百里司必然能发觉我的存在，但他现在只是在强装镇定，所以竟是失去了令他引以为豪的洞察力。又也许，他是知道我如今恨他入骨，必然会走得远远的，所以才未曾发现。可不论是什么原因，我都不在乎，我只想赶紧离开这，以防被黑白无常找到。屋内的黑白无常如临大敌，齐声应下便要出门，我不敢再耽搁，急忙往后跃去。匆匆忙忙的逃亡之间，我终于想起了一个去处，在这冥界，我还有一个朋友——南沐恩。失去身体的束缚，我觉得自己彻底放下了百里司，享受着自由的感觉，风一般飞到了忘川。河边静谧安详，一如从前，船夫亦在水面上摆渡，他并不知道鬼界发生了什么事，只是撑着自己的船。我在这里寻到了难得的平静，飘到南沐恩化作的花树底下，靠着树干坐下。知道是我来了，南沐恩摇了摇树枝，将花朵向我丢过来。没了躯壳的我接不住花，只能看着花朵穿过我的魂魄落在地上，我慢慢躺下问：“沐恩，如今你见到你的爱人了么？觉得高兴么？”南沐恩摇了摇树枝，表示自己很满足。她看出我有心事，又见我只剩魂魄，身边却不见百里司，便猜到是出了什么事，她不问我，只是静静地陪着我，安慰我，不住将花落在我身边劝我不要在这里沉睡。这忘川河里如今已经没了人鱼，却还有许许多多嗷嗷待哺的水鬼。我知道，却并不躲，只是任凭他们蚕食我的魂魄。望着头顶不住摇晃的枝条，我在心里说：沐恩，对不起，让你看见这样的场面。只是，我已经无处可去了，所以原谅我吧。合上眼睛，我静静等待意识的彻底消散，耳边却传来一声急切的呼唤，是百里司。他到底还是找到了我，并且在最关键的时候赶到。以前怎么不来得这么及时呢？为什么不在孩子撑不住的时候来呢？我如今满心怨怼，百里司做什么都只觉得是错。用如今与苏岚相差不多的灵力击退那群水鬼，百里司已是外强中干，却还是死撑着面子。他双目赤红，气喘吁吁地将我从忘川河里拽出来。我不愿看他，低头去看忘川水面，上面只照出了百里司一个人的身影。百里司抛弃了矜傲跟冷静，他几乎是在咆哮：“温芯，你就这么不想活么！你看着我！”半透明的魂魄被百里司紧紧抓着，我无处可逃，只能不理会他。百里司见我默不作声，格外焦急，对我的魂魄更是死死不放。那力道用的极大，若我还有实体，必然要被百里司捏碎腕骨。水面上随风皱起波纹，将百里司俊美的面容弄得模糊不清，我冷冷看着，露出一个冷笑，仍是拒绝同百里司交流。虽然逃不开百里司，我却总还能不理会他，他要抓住我便来抓好了，反正我连一个多余眼神也不想给他。，“我知道你为了孩子恨我。”百里司第一次在我面前提起孩子，在孩子走了之后，他就像从不知道那个孩子的存在一样，如今终于不再逃避了。“对不起，阿芯。你大可以继续恨我，只是不要再这样折磨你自己了。”他向我道歉，这还是极新鲜的第一次。看样子，他是知道花言巧语不管用了，决定换个法子好继续欺骗我。我不为所动，仍旧不理会他，他便继续在我面前忏悔，说着说着，话语中甚至带上了哽咽，他不断重复着：“阿芯，对不起，真得对不起”百里司一改往日的态度，此时以一种十分复杂的态度面对着我，反而让我感觉不习惯。看着恢复平静的水面上百里司的倒影，我注意到了百里司腰间的东西，他随身带着一柄古朴的刀，好像是无欲送我的那把。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