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零九章 自欺欺人

一碗汤药喝下去，我慢慢有了胡思乱想的力气，从心口蔓延至全身的痛也渐渐弱了下去。幸好，苏岚的疯没在熬药时发作，她是真得让我清醒了过来。一直站在我旁边等我缓过来，苏岚虽然将我推了下来，却到底没有放任我死在这，也算是负责到底。对此，我没什么好怨怼她的，只是继续跟她算掉下来之前的旧账。“苏岚，你说的话我一个字都不信。我是傻子废物，你就是疯子泼妇，我们都一样。”我现在没有力气，不然一定要起来扯苏岚头发，打苏岚耳光，将场面找回来一点。可惜身体实在不争气，只能狼狈地躺在这里过嘴瘾。论嘲讽人，苏岚的水平显然也很不错，如果对手是我，甚至还可以说是技高一筹，比她的武力值还要高一些。她言简意赅：“自欺欺人。”短短四个字，将我的痛点一个也没放过。我合上眼又歇了一阵，等力气回来一些，又说：“苏岚，难道这些年来，你不是这么走过来的么?”假如百里司确实许诺过，以苏岚对他的了解便该明白那是哄她的话，这里面其实有不少漏洞。痛完了，我脑子也清明了许多，之前刚被苏岚挑破往事时的震惊淡了下去，有了神智再去思考苏岚话里的真假。若说都是苏岚骗我的，那这局就太大了，若说都是真得，却又总有那么一些不协调。“我怎么样与你有什么干系？”苏岚恼羞成怒，开始继续戳我痛处：“你可好好想一想你自己吧，百里司同你睡过那么多次，动情的时候难道没有喊过夙儿？”这话提醒了我，在心渐渐沉下去的烦闷中，我认定苏岚的话是真假各半，这样撒谎是最不容易被戳破的。见我静默不语，苏岚以为是自己的话起了效果，她继续对我极尽刻薄：“温芯，你在无常殿里确实是被称一句鬼妃娘娘，但你好好想想，百里司可有真得要娶你？冥婚可跟明媒正娶不一样。”我的指甲已经刺进了手心里，可我却不觉得疼，就好像已经失去了知觉一般。几件一直被忽略的小事在我心里被无限放大，就像一直被忽略的小刺，突然膨胀起来扎得我一阵难受。在地府的时候，有许多人见过我，他们对我往往是恭敬又礼貌的，可却总有一些人在初见我的时候会露出意味深长的表情。时间久了，他们也学会了掩藏，那表情便只在我看不见的地方偶尔出现了。我人生地不熟，一颗心系在百里司身上，只以为那是他们鬼对我这个凡人的身份有所不满，从不往深处想。现在结合被几名鬼差曾错认为他人的经历，我终于明白那表情的意义是什么了。他们那是在可怜我，可怜我当局者迷。更有甚者，一些百里司身边资历深，权势大的鬼其实从来没有给过我好脸色。而我只一味害怕他们，竟然从未深究过其中原因。原来，他们不过是清楚我根本不是真正的鬼妃娘娘，百里司对一个替身再上心，也不会超过正主。因此，他们根本不必对我礼貌，更何谈卖我面子。明明已经打定主意绝不再在苏岚面前落泪，却还是忍不住，热泪同我脸上伤口处的血混在一起，看起来如血泪一般。我越想越多，甚至觉得白无常跟孟婆对我的好也是我偷来的，他们真正关心的是夙儿，是我腹中能找回夙儿的孩子，而不是我。思绪根本控制不住，我甚至想起了南沐恩，想起了船夫。难道那些也是假的么？“啧啧，真是个没用又可怜的爱哭鬼，蠢东西！”苏岚又找到了嘲讽我的机会，刺目的红衣在我身边转了一圈，她开心地就想要跳起舞来。我气急，抓起身边的石子就向她丢过去。还在哆嗦的手力气根本不够，石子轻飘飘落在我身边，连苏岚的衣角都没有碰到。苏岚感受到我的愤怒，回首轻蔑地看了我一眼，她抬起脚来将那石子踢毽子一样踢了几下，足尖微动便让那石子擦过我的额头落在了地上。“想打我啊？”苏岚笑得很开心：“有本事你就起来啊？用这副破破烂烂的身体。对了，我刚刚差点忘了，温芯，你这具身体也不是自己的吧？不妨好好想一下，你猜百里司为什么要给你换一具身体呢？”我声嘶力竭地呵斥苏岚：“闭嘴。”“偏不。”苏岚伏下身子飘在我身侧，煞白的脸孔离我不过一尺，我却拿她毫无办法。她于是更加得意:“你觉不觉得你现在这具身体更像夙儿啊?百里司说这是容器对吧？他是不是还想给你再换一个。说真的，你不该拒绝，要是能换到一个更像夙儿的容器里，我保证百里司会对你更好。毕竟那样的话，孩子就是从夙儿腹中生出来的了，来日也算是一家团圆。”这孩子是我辛辛苦苦几乎搭上性命才怀到现在的，要我拱手让人，绝不可能：“苏岚，你给我听好了，这是我的孩子。不管这具身体是怎么来的，也不管我是不是百里司做的替身傀儡，跟这孩子血脉相连的魂魄都是我温芯的！谁也改变不了！”苏岚看我的眼神就如同在看蝼蚁一般，她说：“傀儡？你还真是看得起你自己。傀儡还要拿线操纵呢？你行吗？你不过是个宠物罢了，百里司对你召之即来，挥之即去。就跟你们人间的小猫小狗一样，你们人间的小猫小狗不管多么受宠，难道还能跟女主人比不成。”绝情谷里的天灰蒙蒙的，我觉得苏岚的话比花刺还尖利，她若是被种在这里，一定是最大最招人厌烦的那一株。犹不自知，苏岚仍旧喋喋不休，我对她能讲这么多话不停歇的本事十分佩服，恨不能立刻把她摁进上面那口深井里去做贞子，至少贞子话少还穿得白衣服，绝对比苏岚要让人觉得舒服。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