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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1章 大唐阳公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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尉迟宝琪手里攥的缰绳已经快被他的汗水浸透了。

终于, 他终于等来了想见的人。

李明达放缓马速, 在马上居高临下地看尉迟宝琪, “你怎么在这?”

“宝琪有些话憋在心里很久了,想说出来。”尉迟宝琪对李明达行一礼,对于自己的唐突的举动先行道歉。

“既然是憋在心里很久的话, 想必此话说出来可能会带来些后果, ”李明达的墨瞳在蒙蒙夜色下闪着点点光亮, “你确定你说出来了,可承受其后果?”

尉迟宝琪愣住,有些不解地呆呆地望着李明达。

李明达仰头瞧了瞧天上的星辰,“今日天色好,月朗星稀,最适合你这样的人吟诗作赋。我倒想荐你一首诗, 有空你可以回去读一读。”

“什么诗?”尉迟宝琪忙问。

“《碧玉歌》。”李明达笑着看他一眼, 然后挥起马鞭, 策马疾驰,直奔承天门。

尉迟宝琪拱手相送, 眼见公主的马直驱入了承天门,他才缓缓放下手。

尉迟宝琪骑上马,晃悠悠地往回走。多福等随从都在下一个路口很紧张地等待, 一瞧自家二郎回来了, 忙迎上来。

多福:“二郎,怎么样了?”

尉迟宝琪不回答。

多福就不好多问了,在前牵着马, 一边走一边琢磨着,自家郎君八成是被公主拒绝了,不然依照他的性子,不可能这么安静。

“碧玉小家女,不敢攀贵德。

感郎千金意,惭无倾城色。”

多福忽然听到二郎念诗,忙激动问:“二郎,这诗是什么意思?”

“你耳背吗,这么白的诗听不懂?”尉迟宝琪没好气道。

多福想了想,自己跟着念了一遍,顿然双眼冒光。

“懂了,这是……”多福后知后觉,“啊——二郎,贵主果然拒绝您了。”

尉迟宝琪哀伤地瞪一眼多福。令他伤心地不止是公主的婉拒,还有多福的反应,瞧他这样子,他该是早就料到这结果了。可恨他身在其中竟不自知,眼观连个下人都不如。

心闷闷地,钝痛,很是受伤。

“二郎,咱们晚上要不去羊三娘家瞧瞧去?”

羊三娘家,是长安城另一处有名的妓院,其规模仅次于风月楼。当然,现在风月楼必然要倒了,这羊三娘家自然就成了京城第一大妓院了。

“不去!”尉迟宝琪铿锵道。

“那咱们回府?”多福继续提议道,“奴叫厨房准备些小酒,炙烤羊肉——”

“呸!这辈子都不想吃羊肉!”尉迟宝琪厉声道。

多福打自己一嘴巴,“瞧我,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不吃羊肉。”

说到这里,多福又被尉迟宝琪狠狠瞪一眼。

多福忙道:“光明炙虾,切鲙……”

“去房家吧。”尉迟宝琪叹一声气。这种时候,只能找他的至交好友房遗直,让他开解开解自己了。

多福忙赞这主意好,赶紧也骑上马,跟着尉迟宝琪去了梁国公府。

房玄龄正和孩子们一起用饭,听了回报后,看向房遗直。

房遗直立刻放下筷子,跟父母作揖后就欲告退。

房玄龄料知房遗直此去定会和尉迟宝琪相聚很晚,他们父子今天就再没时间说话,遂就趁此时问房遗直:“听说你们今天去妓院查案了,场面还有些恶心人。”

卢氏也吃完了,放下筷子,好奇问:“怎么个恶心人法?”

房玄龄看眼还在吃饭的三儿子,对卢氏道:“炖羊肉里面混着人手人头。”

“唔——”房遗则立刻捂住嘴,讶异的看父亲一眼,然后满面怨气地急忙忙转身跑了出去。

卢氏看了眼桌上的那盘炙烤羊肉,语调淡淡地抱怨房玄龄说话不分场合,害得他们三儿子都吐了。不过这抱怨不怎么走心,一点生气和怒意都没有。

“这孩子愈发能吃,肚子都快胖成山了。虽说以胖为美,可也不能太过,对身体不好。”房玄龄叹道。

卢氏赞同点点头,觉得该让房遗则学学骑射,“多在马背上颠簸几回,多少能让身上的肉下去一些。”

房玄龄点头,立刻表示改日就给他找个先生。

“案子确如父亲所了解的那般,我这也没什么新鲜的东西。宝琪此刻找我,估计是有急事。阿耶阿娘若没什么吩咐,儿子就先告退了。”房遗直道。

房玄龄和卢氏点了点头,让他去了。

房遗则才漱口回来,见到大哥要走,又往屋内看了看,“可吃不下去了,我光听都觉得恶心。大哥你亲眼见识了,怎么还这样淡定?”

“吃人肉很稀奇么。”房遗直看他一眼,撂下这话后就去了。

房遗则怔了怔,嘴里重复了一句他大哥的话,然后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扭头惊诧地望着他大哥的背影,“什么叫很稀奇么,这难道不稀奇么,家家常见不成?”

“‘易子而食之,析骸而炊之’,自古就有,如何算稀奇。”卢氏出了门,就顺便接了话。

房遗则愣愣地看母亲,见母亲正含笑看着自己,他惊恐地眼睛微微睁大,双手抱胸。“我得保护好自己,得亏咱家还有点钱,不然我是不是会被吃了。不对,就算吃,也该是大哥先被吃。他老大,他打头阵。”

“糊涂,嫡长子自然要留着。”卢氏叹。

房遗则:“那就二哥!”

“你二哥是驸马。”

“我的阿娘啊,您非要吃了我才开心。”房遗则故作哭丧脸,过去搀卢氏,“也罢了,儿子是您身上掉下来的肉,愿意让您吃。”

卢氏哈哈笑,点一下房遗则的脑袋,“就是吃,也是我割肉给你们吃,都是我的宝贝儿子,哪里舍得。”

房遗则忙扑进卢氏的怀里,“还是阿娘好。”

“觉得阿娘好,以后就少吃肉,多吃菜。”卢氏拍了下房遗则一碰肉就乱颤的后背,感叹道。

房遗则:“……”

尉迟宝琪早已经等在房遗直的书房。一听到外头传话说他来了,尉迟宝琪直接朝门口扑。

房遗直一进门,就结实地挨了个拥抱,接着他左耳便响着男人的抽泣声。

房遗直无奈地推开尉迟宝琪,让他坐下。

尉迟宝琪离开房遗直的怀抱后,还不甘心,伸手还要抱,“我被公主拒绝了,求安慰。”

“给你安慰。”房遗直躲过尉迟宝琪的黏糊,按着他坐下,然后伸手拍了拍他的头。

尉迟宝琪忽然莫名地觉得心暖,然后红着眼看着房遗直,“没想到你还挺会哄人的。”

“黑牛伤心的时候,我就这么安慰它。”房遗直坐下来,掸了掸袍子道。

黑牛?尉迟宝琪怔了下,才意识到房遗直是在说他养的那只黑猫。

“你竟然把我当猫哄。”尉迟宝琪哀怨。

“说说,怎么回事。”房遗直凝视尉迟宝琪。

尉迟宝琪就把他和长孙涣怎么商议,然后怎么独自一人在路边截停公主,欲表明心迹的经过,都细细地讲给房遗直听。其实过程很简单,但是尉迟宝琪添了很多自己当时心中的想法,所以啰嗦地讲了半个时辰。

房遗直从一开始端正地坐着听,改成后来慵懒地托着下巴,边翻阅证词边听。

终于听到尉迟宝琪话音落了,房遗直才抬眸笑问他:“《碧玉歌》?”

“是,公主用一首《碧玉歌》打发了我。”尉迟宝琪委屈道。

“已经很委婉了,没有直言明说,你以后见她也不算丢人,彼此装糊涂就好。”房遗直道。

“是啊,你这么说倒是安慰到我了。”尉迟宝琪又叹一声,再念一遍《碧玉歌》的内容,“早知道就该听你的,你早劝我断了心思的,我却不听。”

“现在收回还来得及。”房遗直道。

尉迟宝琪皱眉想了想,“可我不想这么轻易放弃,我都发了誓的,从今以后只对一个女孩好。”

“那就找个彼此都喜欢得,对她好就是了,也没必要一定是公主。”房遗直眸光深沉地看着尉迟宝琪。

尉迟宝琪挠挠头,“可我现在还是喜欢公主。哎呀,我为什么要和你解释,你又没喜欢过人,喜欢一个人不是自己想收回就收回的。”

“嗯。”房遗直把手上的热姜茶端给尉迟宝琪,“天凉了,你不吃饭到处乱跑,很容易让胃受寒。”

房遗直转即吩咐府里的丫鬟为尉迟宝琪准备饭食。

“晚上我要在你这住,寻求安慰。”尉迟宝琪哭丧脸道,“多做点好吃的给我。”

“好啊,那你要吃什么,炖羊肉?”房遗直看他。

尉迟宝琪惊得脸白了,“遗直兄你太过分了,一句话令我立刻不饿了。”

“那更好了,省了我们房家的粮食。”房遗直叹道。

尉迟宝琪气哼一声,骂房遗直抠门。这时候丫鬟敲门,端了过门香、雪婴儿和风见消来。尉迟宝琪一闻这香喷喷的味道,什么都忘了,立刻高兴地坐在桌边吃起来,入口就发出酥酥脆脆的声响,吃着香,听着也极为悦耳。

丫鬟还备了葡萄酒,为尉迟宝琪斟满。

“夫人听说尉迟二郎来了,特意准备了这些。”丫鬟道。

尉迟宝琪慌忙起身行礼,“替我多谢卢夫人。”

丫鬟看眼尉迟宝琪,红着脸含笑退下。

尉迟宝琪目送那丫鬟去。

“你要喜欢就送你。”房遗直也斟了一杯葡萄酒送嘴里。

“不不不,遗直兄千万别误会,我在想我对小娘子们还有些吸引,为何公主对我那么淡定。”尉迟宝琪提及晋阳公主,就搓着下巴,满目哀怨,心里更是揪揪得难受,“我真该听你的话,不该跳进这坑里,越想越难受,越难受越想,我走不出来了怎么办。”

“之所以走不出来,是你不想走出来。”房遗直命丫鬟布置棋盘,转即问尉迟宝琪,“今后如何打算?”

“我也不知道。你说公主这样婉拒我之后,我以后还有机会么?”尉迟宝琪希冀地眨着他‘无知’的眼睛,看房遗直。

“那你要问公主了。”房遗直道。

尉迟宝琪叹气,上半身瘫在桌上,“还要怎么问啊,都那么明确的拒绝我了,我再继续上,也忒厚脸皮了。可我还是有点不甘心,我控制不住我自己去想她。”

房遗直把手里斟满的酒又送入口中。

“你说我该怎么办?”

“下棋。”房遗直道。

“下棋也好,暂时忘却烦恼,”尉迟宝琪愁愁地道,“而且我棋艺高超,总是能赢你。这大概是我唯一能赢过你的地方了,可以高兴一下。”

“只这么下多没意思,赌一局如何?”房遗直问。

“怎么赌?”

“看你的想法了。”房遗直安静地看着尉迟宝琪。

尉迟宝琪想了想,“正好我难做决定,那就这样,我赢了,我就继续坚持下去,我输了,我就放弃,不再深陷。悬崖勒马,重新去喜欢一个人。”

“很好。”房遗直请尉迟宝琪执黑子。

“你确定要我执黑?”尉迟宝琪顿时眉飞色舞起来,以往和房遗直对峙的时候,总是他赢得居多,如果这次让他执黑先下的话,那他的胜率就更大。

房遗直执白子,安静等待尉迟宝琪先下子。

尉迟宝琪连忙将手中的黑子落下。

“你想清楚了?”

“想清楚了。”尉迟宝琪以为房遗直在问他落子的地方,忙道,“落棋不悔,真君子。”

“好一个‘落棋不悔’!”房遗直紧跟着落下白子。

二人随即厮杀对弈,将近一个时辰。

尉迟宝琪从起初的很有胜算之状,最后变成了全军溃败。他的心情也是从下棋开始的低落,高涨,最后跌倒谷底。

尉迟宝琪最终输了棋。

他狠狠抽鼻子,歪头脸趴在棋盘上,“你忽悠我,原来你棋艺这般了得,以前你必然都是在骗我!”

“下个棋而已。”房遗直捡干净棋盘上的黑子,然后看着尉迟宝琪,“不过有人认真了,就别忘了你‘落棋不悔’的承诺。这样也好,就此免了你的纠结,重新开始。”

“什么重新开始?啊,你说落棋不悔是这个意思?可……哪里那么容易重新开始。”尉迟宝琪又抽了抽鼻子,“我本来就被人拒绝了,心情不好,你下棋的时候就不能让一让我。”

“以前让你就算了,今天让你,就是看不起你了。”房遗直道。

尉迟宝琪猛地抬头,坐直身子看房遗直,“我求你看不起我,我能不能反悔?”

“不能。”房遗直语气坚决。

“唉。”尉迟宝琪哀怨地长长地叹了一口气,脸又贴在了棋盘上,“如果放弃她,我的心会觉得很空。”

“你以前有心?”房遗直问。

尉迟宝琪:“好像没有,这次不是难得有了么。”

房遗直见尉迟宝琪还要耍赖,懒得理他,去继续整理证言。对于王长史和两名押送他的衙差死亡的调查,也要继续进行,不可让凶手逍遥法外。

尉迟宝琪自己冷静了一会,闲着无聊就凑过来瞧一瞧。他顺手翻了翻房遗直桌案上的证词。

看到什么“炖羊肉”“羊汤”之类的词,胃里就本能地犯恶心。尉迟宝琪立刻没有了兴致,转头看向别处。

想了一想,尉迟宝琪又吟诵起那首《碧玉歌》。

念完了又觉得心痛,一个人靠在窗边,满面哀怨地在那里兀自难受。

房遗直自然不管尉迟宝琪如何,继续翻阅以前的卷宗,他把近几月长安城周边没破的命案都过了一遍,目光最终锁定在两个月前城南马黄村的一宗命案。死者是死在马黄村通往外村的一条山道上,被害之后,尸体被就近扔在路边树丛内,用枯枝烂叶遮挡。死者因此也是在死亡数天后,被路过闻到臭味的村民发现,而造成死亡的伤口同样是一把生锈的砍柴刀。

生锈的砍柴刀,能想到用这种工具的人一般该是农户出身,但而今已经不靠做农活为生,砍柴刀不常用所以才生锈了。而且此人如果是受了杜氏的指使去杀王长史,那他必该是在生活上与杜氏有所接触的人。

杜氏除了在曲江村有个隐姓埋名的悦己客栈外,在长安城还有一座宅子,先前从慈州回来的时候,她就住在这座宅院内,当然也有几天安顿在城阳公主府,投奔了她的二哥杜荷。

房遗直觉得杜氏远嫁在外多年,在京城的根基不深,而且她本是为王长史一事才来京走动。当时王长史已经案发被缉拿,身处落魄窘境,杜氏的情况可想而知,能愿意出手帮她的人不多,那她所能认识并利用的人,就只有她府邸那几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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