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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6章 大唐阳公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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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实从一开始, 开堂审案就是个局。为了引出真凶而故意设套演的一出戏。

那日裴驸马被护卫长胡泽私放出来, 先后与吕清儿、临海公主见了面。李明达紧随其后,分别偷听了裴驸马吕清儿和临海公主的对话。李明达当时心里就很清楚,此非朝堂审问, 乃是私下里的真情流露, 其对话所反映的内容和情绪应该是更为真实。

李明达左听右想,觉得吕清儿和临海公主都不像是真正的凶手。

之前李明达的想法基本上是贴近二选一,觉得吕清儿和临海公主二人之中总会有一人涉案。然而根据这次所听之后, 她脑海里却冒出了另一种想法, 会不会她二人都跟‘息王后人’之事无关, 真正的凶手还隐藏在暗处。

临海公主所用独特的熏香水, 滴了一滴在‘息王后人’所用的纸上, 是否可以解释为某种机缘巧合,李明达不敢确定, 但却也不能排除这种可能性。

而吕清儿的嫌疑相较于临海公主, 便大了许多。若碰个昏官,吕清儿此刻恐怕早就被判了死罪。

她有付允之的指证, 同时八名死者之一还为她妓院的护院,并且令八名死者所中的毒, 也刚好是她随手可得之物。

乍看之下,灵安寺八名闹事者的死亡, 确实很像是吕清儿所为。但仔细琢磨下来,偏偏有些地方十分解释不通。比如杀人动机,吕清儿背景早就被挖了个透, 土生土长的安州人,她身边的亲戚上下左右数三代,都找不着和外地人有瓜葛的,更不要说什么息王的后人了。那她一个以色侍人的□□,是为了什么一定要搞出“息王后人”事件,且连杀了这么多人,这于她有什么好处?

在流水村村头悬吊的无名壮匪,皆是被刀捅死后移尸至那里。吕清儿一个弱女子,如何有这样的能耐?便是她以色引诱逐个击破,真可能把这五个人杀了,移尸到流水村却也是个体力活,非她一名女子之力可为。若说她有同伙,她背后有主谋,但这么长时间的审问调查以来,却不见她身上有丝毫线索。而且以吕清儿精明狡猾的性子,她绝不可能会为一个人死心塌地扛下所有罪责,然后让自己去送死。

当然这最后一点,也可能是因为吕清儿没被逼到份儿上,自以为尚还有活路。比如有希望会被裴驸马所救,又或者她真有什么主谋强大到让她以为还有生路。

还是有很多疑点和可能性,有待被证实和排除。

如果只是就此等待新证据的出现,便真不知道要等到何时。诚如田邯缮所言,这案子不破,难不成大家都要等着不回长安。

所以李明达就趁势立刻下令,命田邯缮准备回长安事宜。

公主起驾回宫是大事,她这边一动,王府内外自然都会传出消息。若消息传达到真正凶手耳里,必然会略松一口气,以为案子可能就快要结束了。

这之后,李明达就和房遗直密议决定,最后诈一次吕清儿。当堂判她死罪,令吕清儿以为自己身处死地,若她腹中还有藏匿,在绝望之下必定交代一切。但倘若她不是凶手,那这一次疑阵也刚好让真正的凶手放松警惕,有利于让其暴露。

而最后的试探结果,果然证明了李明达之前的推测。

吕清儿在被判死罪之后,就被独自一人留在大堂之内,她在面临死境之时,除了哭,绝望、惶恐和畏惧,便是喊冤,并没有其它任何交代。

所以李明达和房遗直,便先从灵安寺闹事八人之死,进行了重新分析。

“当初是因付允之的证供,让我们直接把怀疑指向了吕清儿。而吕清儿与裴驸马、临海公主等人错综复杂的关系,也的确令我们对这桩案件分了神。而今我们不妨抛去吕清儿与裴驸马那边的关系,单单只论她被付允之指认为凶手一事。”房遗直道。

“付允之的证言一直未曾被怀疑过。”提及付允之,李明达脑内顿然激了一下,“我记得查到吕清儿杀人之时,我们都在怀疑以她一个弱女子之身,因何要以徒手之力杀害八名男子,虽说手段是投毒,但仍有些骇人,难让人信服。”

“而刚巧我们在怀疑这一点的时候,付允之提供了新的线索,令我们随机顺藤查到了吕清儿的身世,得知其母钱氏有连杀前福县县令林平一家五口的可能。由此让吕清儿连杀八人一事,看起来合理了。”房遗直继续接话道。

话毕,房遗直和李明达不约而同相视。

“有关吕清儿身上的嫌疑,皆源于付允之的证言。”李明达语气缓缓地总结道。

房遗直立即点头,“反过来推定,若付允之对吕清儿其实早就怀有什么目的调查过,已经早就得知吕清儿的身世。在事发之时,发现把她推出去做为凶手刚好最合适……”

“你说的不错,我觉得付允之很可能十分了解吕清儿的性子。吕清儿此人以色侍人习惯了,她这人不论在何时,该是都喜欢在男人面前表现轻浮。遂在审问之时,吕清儿的表现令我一度以为她是声东击西,故作可怜装无辜。”对于这件事,李明达觉得自己应该检讨一下,她有些以貌取人了,因此才会有了误判。

“是她活该。”

房遗直似乎在安慰李明达。

李明达:“不过我听说那里头也有不少女子是因生活所迫,被逼无奈。”

“谁之言?”房遗直问。

李明达:“尉迟宝琪。”

房遗直微微一笑,不置可否。

李明达知其意,也跟着笑了,转即二人喝了茶,又继续分析案子。

“思量整件事的经过,吕清儿一直未认罪,就闹事八人之死,也一直未有过承认和交代。付允之对其指证却万般肯定,口称是趁着晌午将看管大牢的狱卒调走,由着吕清儿前往牢内杀人。这之后他见我们质疑吕清儿如何以一人之力杀害八人时,不仅委婉提示了吕清儿的身世有问题,也同样委婉地让我们以为吕清儿杀害八人的手段,是靠美色引诱骗受害人喝下并不致命的‘草药汁’,以让他们发作假病,令狱卒可带他们去外就医,从而趁机将他们救出。”

房遗直点头,知道她还有后话,便未插嘴。

“我在想,这个他引导我们想出的吕清儿的犯案经过,会不会就是他自己真实的作案经过?”李明达此言随即引起房遗直的凝看,“你该命人好生查一查他。”

房遗直应下,派人着重调查此事。有关于福县县令付允之的身世背景,为官历程,在任时间,统统都要调查清楚。

而对外,在真凶没有被确凿证据证实之前,吕清儿依旧是等待处以极刑的罪魁祸首,以此令真正的凶手受到迷惑。

再说福县县令付允之,他被判贬黜行了杖刑之后,几乎半瘫,便被家人抬了回去。他被抬回的地方,乃是其妻刚花钱置办的一处老宅,只有三间房舍。县衙那里他自然不得身份再回去住,但却有些东西还留在那边。付允之归家之后就不顾伤,坚持忍痛也要亲自去收拾。

尉迟宝琪带人负责监视被释放后的付允之,将他的一举一动都掌握在眼中。李明达和房遗直则也来了福县,得知付允之竟要来县衙,便早一步到了那里。

付允之在贴身随从顽石的搀扶下,到了县衙后,与众衙差分了些钱致谢,便要求一个人去书房内收拾东西。至于寝房以及库房内放的一些值钱物件,付允之倒是不去管,只打发随行的另外三名随从去拾掇。

付允之到了书房之后,便要一人呆着,让顽石在外守候。然而他刚颤颤巍巍站定,整个人摔在了地上,低沉痛叫一声。

顽石忙搀扶起付允之,请求留下。

“郎君又何必避着奴,便让奴搀着郎君。”

付允之叹口气,“罢了,而今我身边也就只有你了。”

二人随后便走向桌案。

李明达此时已然移步至书房后二十丈远的地方站立,凝神屏气,侧耳细听。房遗直则站在距离李明达十五六丈远的凉亭内。他凝视远处静等,偶尔瞟眼李明达的侧影,冷硬的面容方有一丝丝破绽浮现。但很快那抹柔情就被夏风吹走,让人恍然以为刚刚所见不过是眼花罢了。

地砖移动的声音,接着便是一声嚓嚓响,该是木盒被打开盖子之声。

“他唯一留给我的就这么两件东西。”付允之发出痛心之言后,便剧烈的咳嗽起来。

纸张翻动的声音。

李明达转了转眼珠想了下,觉得这该像是一封信被打开的声音。接着,李明达又听到付允之低低地哽咽声,方知他哭了。

看到信,便哭了。

想来这信必定极为重要,牵动他一直以来执着。

“而今却该毁了他,免遭祸患!”付允之的话是在牙齿打颤之中吐出,似乎这个决定对他来说是无比巨大的痛苦,比他而今承受过杖刑而正在发痛的身体,还要痛上千倍万倍。

“郎君,这是他留下的唯一的墨宝了,也是证明郎君真正身份的重要之物,真要毁?”

“毁!”付允之便拾起盒子里的长命锁,用袖子擦了又擦,“他那几个字我早就烂熟于心了,而今有这个东西做念想便也罢了。”

随后付允之便命顽石将他早前带来的火石取出来,痛快把东西烧了,他们也好尽快离开,以免逗留过久,引得他人怀疑。

李明达立刻把手里的石子丢向了房遗直。

房遗直给落歌使了眼色。

一声口哨声突然横空划过。

数名侍卫先后从树上、梁上以及墙后飞速跳入屋内,当场缉拿了付允之,并从顽石的手里夺走了尚未及焚烧的信,随后又从付允之手里夺走了长命锁。

李明达和房遗直随后入内,便见了这两样东西。

付允之起初在惊诧之中没回过神儿来,但看侍卫们进入,夺了东西,他立刻了然事情败露了,额头冰凉,眼睛呆滞恍若死了一般,面无表情好久。最后被侍卫呵斥之后,才恍然动了动眼皮,有些反应。

李明达从房遗直手里接了信看,发黄的纸上跃然写了四个字,“取名允之”。乍看这几个字没什么,但瞧最后的落款为“李承道”,方知道这信的特别之处。

原来这‘息王后人’真的存在。

李明达捏着手里的信,看向付允之,犹豫了片刻,才问:“你是?”

付允之泪已经落下,这泪水却不是因为畏惧而流下,是为他的身世他的不忿,特别是在他被李明达询问之后,更受刺激。这位公主所拥有的尊贵荣耀,本该都属于他,该是他的。

付允之微微扬起下巴,有傲气之状,目光平视李明达,选择大大方方承认,“没错,我便是李承道之子,李允之。这个名字,是父亲亲自取与我,我却在出生之后,一直不得机会堂堂正正用它。今天事情败露了,该是悲哀,可笑的是,此刻我竟然十分欣慰自己竟能亲口对外讲一次,真正属于我的名字。”

“倒巧了,那些被你杀的人,看到你终于肯坦白认罪,在九泉之下也会颇感欣慰。”李明达讥讽道。

付允之瞪李明达,眼中透着凶狠,“嘲笑我?呵,你可知道你而今所用的一切都本该属于我。真论关系,我才是真正的嫡派,都是因为你父亲干下那些——”

啪地一下,付允之被田邯缮扇了一巴掌。

“放肆,再乱吠撕烂你的嘴。”

付允之身体失衡,栽倒在地。他本来屁股就被打烂了,还在流血,这重重一摔叫他吃痛不已,连连大叫数声。

房遗直当下决定开堂审问,命人将付允之扶起,准备堂审事宜。

房遗直吩咐罢了,再回首,却不见李明达的身影。被告知公主已经出去了,房遗直便追李明达而去。

出了院,他左顾右盼却不见人。房遗直便吩咐落歌。

落歌立刻纵身翻到院墙上,然后三两下爬上了紧挨着院墙的梧桐树。快速四下搜寻之后,落歌手指向北边。

房遗直随即朝北快步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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