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斗门赵氏
明崇祯九年,二月的一个傍晚。
斗门赵氏的庭院中,一个容貌娟秀的婢女,正款款从竹林中间的小路穿过。
别看她捧着一个三层食盒,但步态甚是婀娜,引得外院的小伙子们纷纷停了手。
此时正值暑伏,赵府的青年男仆们纷纷趁机脱去上衣,露出自己后背上精美的刺青。
婢女目不斜视,只是低头快步行走,直接穿过一道月半门而去,空留下一串玉环碰击的叮当声。
此时天日将晚,屋内闷热,内院的莲花池旁倒是凉风习习。几个少爷在耍着蹴鞠,负责看管他们的丫鬟婆子,就坐在旁边吃酒闲聊。
见到婢女来了,就有红了脸的婆子上去搭话:“嫣儿丫头,可是看我们没菜下酒,特来给我们送吃食的?”
“主人家的东西你也敢吃,就不怕烂了你这老货的舌头。”
嫣儿凤目一翻,给了那婆子一个白眼,扭着腰肢就扬长而去。
那婆子自不是善茬,掐着腰在后面骂道:“我呸,我看明日你们公子受家法的时候,你还有没有这么神气!”
听得对方骂自己家公子,嫣儿当即停住了脚步,转身就要回去怼那老货几句,可旁边的其他婆子也纷纷开始帮腔。
“常妈妈,你怎么这般不晓事,人家的公子说不定正在床上等着呢,你却偏出来坏人好事。”
“可不是吗,大公子那诗怎么写的来的?对,掀起胸衣问账里,怀中劈啪可舒弛!”
一听到这诗句,嫣儿先是红了脸,接着红了眼圈,在丫鬟婆子们的一片笑声中,灰溜溜地离开。
和人家吵什么呢,谁让自己家的公子就这么不争气。
这次他从广州府应试回来,不但秀才没考上,还叫学正一封信告到老爷面前,说他夜夜流连青楼。
今日老爷开了祠堂,本以为挨上一顿打,少爷就能涉险过关。
结果二老爷当着各房耆老的面,把少爷在广州青楼里写的那些淫词艳赋,一首一首地念了出来。刚才婆子念的那一句,就是从里面摘的。
老爷当即被气得差点昏过去,缓过来以后,就喊着明天要对少爷行家法。
赵家门风严谨,家法更是残酷,隔几年就要打死个把不肖子孙。这次少爷把赵家的名声在府城败了个干干净净,依照老爷的秉性,嫣儿想不出他有任何活下来的可能。
若是少爷没了,老爷也就没了子嗣,这个家以后早晚变成二老爷当家,他们这一脉的仆人,就再没有什么风光的日子可过。
哭着哭着,小丫鬟嫣儿就走到了一道灰色的长墙面前,她赶忙放下食盒,屈膝行礼。
这墙是景泰五年,魏王赵匡美第十五代后人赵隆,从崖山下面挖了数十万只生蚝壳,串以铜丝垒成。依着家规,每一个赵家自此经过,都必须对墙行礼。
又整理了下自己那身淡青色的窄袖衣裙,嫣儿终于进到了内宅。
在她经过的大门之上,悬挂着写有“菉猗堂”的匾额,这是赵宋皇室血裔,在华夏大地上最后的聚落。
菉猗堂东北角的一间屋舍内,一个少年正趴在软塌之上,面色凝重地望着窗口。
突然年轻了二十岁的身体,满屋古香古色的陈设,都不能让赵峥有一星半点分神。
普吉岛外的一场海难,就将自己的半生努力全部归零,魂穿到了这个与自己同名同姓的明末少年身上。
这还不是最糟糕的,赵峥才确认了自己穿越的事实,还没来得及搞清状况,就被人拖到了祠堂中遭受毒打。
若不是自己用头生接了老头子扔过来的茶盏,装作不省人事,他很可能就成了最短命的穿越者。
可是自己即便抗住了老郎中的二十根金针,硬是没发出一声惨叫。
结果自己这一世的便宜父亲,还是坚持不管死活,明日一定要对他施行家法。
赵峥拥有这具躯体的记忆,很明白赵氏的家法是什么样子。
他只是在等,等待着天黑,据说古人都有夜盲症,自己逃出生天应该不难。
需要思考的,只有该偷些什么出去,能让自己在外面活的更久。
至于这赵家是不是皇宋余脉,究竟有多少家产可以继承,乃至于今日堂上那个二叔为何要致自己于死地。
于现在的赵峥来说,都完全没有半点意义。
自己海事大学毕业,又为转进国贸专业当了两年兵。毕业后拼死拼活在东南亚做了多年海运商贸,马上就能刷新进入企业领导层的年龄记录。
即使自己身无分文来到这大明,赵峥也有信心闯出一片属于自己的天地。
“吱嘎!”房门被推开的声音,打断了赵峥的思绪。
他偷眼瞄去,原来是一个中年妇人走了进来,她身后还跟着一个捧着盒子的丫鬟。
她是这具身体的母亲——赵方氏,她原是潮州富商的女儿,续弦嫁入了赵家。
结婚第一年,赵方氏就给三十岁还无子嗣的赵端方生下了儿子,也就是自己,避免了斗门赵氏重演兄终弟及的剧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