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1章 小岛之春（上）
一大早，荣兵就信步走出了小院。他空着手在前，杰奥脖子和后背上挂满了大大小小的袋子，亦步亦趋地跟在后面，爷俩沿着星光大道朝山上走去。
荣兵是昨天乘唐娜姐的“海王星”回来的，上岛的时候已经半夜了，和前来迎接的老德克几个简单聊聊就回到他的小木屋睡下了。杰奥小的时候，这栋木屋里一共住了四个人，荣兵、托尼、小法呆子、和德少。可随着杰奥从一只小巴狗般大小长成了一头巨兽，那仨房客就一个接一个地溜了，现在小木屋就被这爷俩独占了。
杰奥背的东西都是送给岛上的老人孩子和女士们的。三天前，荣兵在巴斯特尔大举采购，直到兜里的钱全部花光才算拉倒。荣兵的薪水不算太高也不低，每月5英镑，差不多相当于商船船长的工薪吧。除了抽烟喝酒和喂养杰奥，他平时也没什么花费，多数的钱就都花在这些人身上了。
四月的龙德岛真美！阳光和煦空气温润，鲜花盛放草木葱茏。如果没有人世的烦恼，这里简直就是人间仙境。
沿着蜿蜒平整的星光大道缓缓向上走去，不时和迎面走下来的人们微笑着打招呼。小丘克不知打哪听到他回来的消息，正飞快地跑下来，离着老远就能看到他快乐的笑脸。小家伙这次没失望，看到荣兵从杰奥脖子上挂着的袋子里拿出一袋糖果，他的大眼睛“唰”地亮了！立马放开荣兵的腰一把抢过糖果袋，嗷嗷叫着原地蹦了几下，就像一匹黑色的小野马似地跑下右边的草坡，朝正在谷地里干活儿的塔拉跑去。
荣兵边走边向右边山坡下的谷地望去，那里是成片成片的金色麦田，还有一畦畦绿意盎然的蔬菜，那种令人感动的勃勃生机，只要远远望上一眼，就会有一种踏实和富足的感觉在心中悄然涌起。
再抬头朝左边望去，坡地上是一片又一片的果园，果园之间用木栅栏间隔开来，里面栽种着柑橘、榴莲、芒果、柠檬、树菠萝、番石榴、麒麟果、古布阿苏、和巴贝多樱桃。奶白色的木栅栏里，有的果树开满了繁花，有的枝头挂着青涩的果子，有的枝桠间已经结满了等待采摘的成熟果实，蜂飞蝶舞姹紫嫣红，望之令人目悦心喜。
岛上所有的田地和果园都是“土地”菲利普规划和带领岛民栽种的。荣兵暗自赞叹，这个沉默的老头在种植方面的知识和技能真是无人可比！或许因为这美洲原本就是属于他们印第安人的土地吧。
果园下面是一条时离时附地依傍着星光大道，“哗啦啦”地欢唱着一路向下蜿蜒流淌的山泉。这条泉溪源自山上的珍珠泉潭，日夜不息地把清冽的泉水注入山下的彩虹塘。
有多久没在意过这些景致了？从前年那个黑色的圣诞节开始，此刻这样轻松的心情久违得几乎遗忘了。
在蝴蝶岛住了三天，荣兵终于从长达十五个月的阴霾中解脱了出来。他现在可以去恨那个隆戈内，可以去恨隆戈内背后那条“变形虫”，但不必再像此前一样背负着沉重的愧悔了。
仇恨固然也是沉甸甸的压心，但仇恨也可以是一种不竭的动力！这总要好过那种绝望的自责，和心中一片茫然的意志消沉。
天气很好，心情也不错，迎面遇到的每个人看到像驮马一样背着东西的杰奥，都会被逗得笑出声来。荣兵回头看看它，自己也忍俊不禁。
这次被扔下了这么久，孩子都有点吓怕了！从昨晚到现在都寸步不离地跟着荣兵。这只大猫全然没了“彩虹塘衙内”、“东山恶少”、和“蘑菇滩烂仔”的风采。正乖乖地驮着荣兵系在它身上的那些口袋，亦步亦趋地跟在呆弟后面小碎步蹭着。
杰奥昨晚又被呆弟狠狠地批评了！美洲虎要到五岁上才完全长成，杰奥现在也就两岁半吧，都已经肥得没个孩子样儿了！这么说吧，此时的杰奥小朋友，很可能把第一眼见到它的人活活吓成精神病！
前年一月在哥伦比亚的森林里第一次看到杰奥时，荣兵还以为是只小猫咪呢。后来就发现这小子长得飞快！几个月后就比琳达高大。又过了几个月，甚至比它三百年后的旺仔叔体型都大了。
雄性美洲虎身高通常是25英寸上下，也就是63厘米左右，雌性更矮。可两岁半的杰奥呢？头至尾身长两米一！尾长0.7米！昨晚荣兵用尺子量了它的肩高，就是把杰奥的右前腿拉直，量出从脚掌垫到肩膀顶端的高度。居然达到了恐怖的76厘米！体重更是达到了骇人听闻的360磅——也就是163公斤！
别看这位罗衙内外表这么吓人，其实它身上的野性几乎都被呆弟给驯养没了。至少跟奴隶劳改营那帮玩意儿相比，还是那帮杂碎更像各种畜牲。
杰奥的饮食习惯完全人类化了，它从不吃生肉，更没自己捕猎过。它在岛上的臣民早都了解它了，每次杰奥巡视东山领地时，除了那几只王国的叛臣吼猴们会蹲在高高的树杈上冲它呲牙抗议，还有那几只黑暴分子卷尾猴偶尔会用松塔和香蕉皮袭击这位暴君，其他诸如鬣蜥、西貒、蜜熊之类的基本群众已经不怕它了，溜溜跶跶地该干嘛干嘛。
在其他领地上也都差不多。蘑菇滩上的加勒比僧海豹和红鹳也不怕它，反正杰奥从来也不咬谁。
不过海龟的命运就悲催了些。听爱玛姐说，有一次她看到有只三米来长的巨型棱皮龟来到月牙湾海滩度假，不知咋被杰奥给神勇地翻了过来！四脚朝天躺在沙滩上晒了一天日光浴。第二天杰奥想把它再翻过来又做不到了，最后只得叼着老吉的衣角跑到沙滩，爷俩一起把那只已经晒晕吓坏的家伙翻转过来，棱皮龟才头也不回恨恨地爬回了海里！
想想那一幕就好笑，荣兵估计棱皮龟绝壁得给这个度假村打上个充满愤怒的“差评！差评！差——评！”
就算有着潘塔纳尔美洲虎的遗传基因，你就可以发育得这么嚣张吗？如果只是长得高大倒也罢了，天下哪有父母不希望自己的孩子是大高个呢？问题是以杰奥现在的年龄和身高，它已经严重超重了啊！症结就在于这孩子嘴太馋。
荣兵不在岛上的时候，给杰奥喂食的任务交给了小莎拉。本着科学育儿的精神，荣兵还给小莎拉规定了每天最多给杰奥喂6磅重的鱼和肉类。不过这孩子自己嘴馋心贼不争气！经常在慈祥的玛姆大婶或是疼爱它的蒙特西诺斯老爹吃饭时，准时正点地赶过去，就蹲在旁边盯着人家的嘴一个劲儿地淌哈喇子……结果每次都能得逞。
瞅它那点儿出息吧！真么丢虎！
杰奥啊，你天天在彩虹塘里玩耍时就没顺便照照自己都肥成啥样了吗？再这么下去，万一哪天真遇到只美女虎，人家一瞅你这体型白眼一翻“哼”了一声转身就走，你这张大脸往哪搁？你让你那些臣民们咋看你啊？
不行，得跟老爹和大婶说说这事儿，再不能由着杰奥这么吃下去了。荣兵一边想着，一边走进了老爹住的小院子。这栋木屋有三个房间，一共住了六个人。除了老爹，还有雷特欧、铁匠耐夫、和三个黑人兄弟。
给老爹买的一套衣裤很合身，还有两盒法式甜点，老爹很高兴。不过谈到给杰奥节食的问题就谈不下去了，荣兵被怼之后只好赶紧撤离。
接下来一家家地把东西都送到了。给费什妈妈、伊丽莎白阿姨几位女士，还有珍茜姐小莎拉那几个姑娘们买的裙装都是安雅帮着选的，无论衣料还是款式让每个人都很满意。又去了上尉家的小楼，把买来的纸、笔、图书交给了上尉的太太茱丽。龙德岛上只有六个孩子的小学堂就是茱丽在负责着，这些用品都是她急需的。顺便把糖果和布偶送给她女儿小罗拉，这个文静的小姑娘是龙德学堂里的学霸。
看到每个人收到礼物时脸上的笑容，荣兵很知足。有了这七年的经历和思考，以前从没想过的问题和没琢磨过的道理，现在他全懂了。
生命就是一段旅程而已，有些看不破想不通的人只知道无度地贪婪拼命地索取！可最后又怎样？又能怎样？？
等你化成一把灰装进盒里，甚至像黑胡子那样葬身海底，你挖空心思耗尽了所有的生命才积攒起来的那堆数字，跟你还有个毛线的关系？
在此刻的荣兵看来，如果索取和付出都是一种快乐的话，那么无论从任何角度来衡量，索取的快乐都远远比不上付出的快乐。当然，后世已经演绎到了极端的西方“新自由主义”，与这种理念会是永远的死敌！
再往上走，就来到了玛姆大婶家。刚推开小院的栅栏门，杰奥就“噌”地蹿了进去，跑上台阶用头顶开房门就跑进了小木屋。咋了这是？这孩子又闻到大婶家有好吃的了？
刚走进小木屋，荣兵就被大婶一把拉住，随即就被一阵温暧的絮叨包围了……
“你这孩子，一走就是这么久！大婶天天都惦念你呢。前些日子德克他们回来时你不在，可把我吓死啦！一问才知道，你是在唐娜小姐那儿呢。唉，又瘦了！大婶告诉你，可不许再那么喝酒了听到没？不过精气神儿倒像是比以前好多了，这就对了。大婶跟你说啊，你才多大？这人生的路啊，可长着呢，温妮小姐走了，那还有……”
“妈！你说啥呢？”轮椅上的安东尼大哥赶快打断了妈妈的絮叨。
荣兵笑着摆摆手：“没事儿没事儿，大婶说啥都行，我现在就喜欢听人这么絮叨我，真的。”
荣兵说的是真心话。许多年了，这亲切的絮叨声，他已经缺失得太多太多了。不过，这温馨的气氛却被一个讨厌的人搅扰了……
身后的门一响，荣兵扭头看去就吓了一跳！变魔术吗？从大婶卧室里竟然走出一位大美女！
此女造型甚是奇特，全身上下是一套把凹凸有致的身材勒得纤毫毕现的黑色紧身皮衣，一头瀑布般的红发披散在肩上，胸前露出一大片丰腴的雪白。她左手按在一头斑纹艳丽的美洲虎头上，右手叉着腰，如同后世的超模般笑吟吟地款款而来……
这是啥节目啊？美女驯兽师？T台内衣秀？黑寡妇芭蕾？
安妮?波尼与荣兵的来意刚好相反。荣兵是来感受付出的幸福，人家是来享受索取的快乐。
龙德帮在“鳄嘴滩”缴获了几张尼加拉瓜湖鲨皮，费什就拜托大婶帮他做了件鲨鱼皮水靠。安妮看到立马眼红了！就撺掇着爱玛姐把剩下的鲨皮都要来了，央求大婶也帮她做了一件，她今天就是来取这件水靠的。
荣兵是真讨厌这个女人！那几张湖鲨皮是俺们龙德帮的，跟你有关系吗？大婶帮你做这么一套精致的水靠得费多少工夫？你给报酬了吗？这个物欲的浅薄女人！这个索取型的自私女人！从六年前见到她第一眼起就讨厌！
再说了，这套紧身水靠把她的耸胸、纤腰、翘臀展示得一览无余，甚至连小腹之下的倒三角地带都勒得……穿成这样就敢出来见人？同样是女人，你看那个女孩，无论什么时候，衣着都保守得体……算了算了，怎么拿她和这个女人比较起来了？
荣兵懒得看她的内衣秀，低头把带来的东西从袋子里一样样地拿出来放在枫木桌上。
“大婶，这包法兰绒花边是小梅子送的；这5码英格兰浮花洋布是贝格的；这是胡比的3码杭州丝绸；这几副精织手套是托尼送给安东尼大哥的，省得他织帆缆时磨手；这套马略尔卡彩陶盘是螺丝的；这包香料和这块披肩是我送给大婶的，这件上衣是给安东尼大哥的；这6码天鹅绒是德克大叔送的。”
大婶轻轻抚摸着这些昂贵华美的衣料，苍老的脸上满是喜悦的笑纹……
“你这孩子！这又得花多少钱哪？这么贵重的料子大婶都不知道该做点啥好了。唉……你摸摸这手感，你再瞧瞧这花纹，真好……”
“没事儿大婶，您想做啥都成，一时想不起来就先留着。对了，这次在蝴蝶岛没买到哥白林双面挂毯，以后我在别处看看。大婶您喜欢什么图案的？”
安东尼插嘴道：“罗宾，我妈不大喜欢宗教画面的刺绣品，喜欢风景花鸟和生活场景的。”
大婶用力拍了拍手里的浮花洋布嗔道：“安东尼！哪有你这样的？那种双面挂毯简直贵死了！罗宾听话，大婶可不许你买！”
荣兵和安东尼大哥相视而笑，他赶快岔开话题：“大婶，跟您商量个事儿呗？您看杰奥都肥成这样了，以后它再来这儿要吃的，您千万别再给了，行吗？”
果然，像之前在老爹家一样，荣兵又挨怼了。大婶连说出的话都跟老爹出奇地一致——“孩子正发育呢，它能吃说明它身体需要。你又没养过孩子你懂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