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3章 不寒而栗
苏嫄抓着她的手，让她靠在自己怀中，一时反倒不知如何说，只能憋红了脸望着远方，目中透着仇恨的颜色。可是只有白彬明白，如果不是有那几个宫里的男人护着她，十个苏嫄都死了，哪里还能穿着如此荣华富贵的坐在这里。
见苏嫄一脸欲哭不哭的表情，白彬深吸了口气，将周身的疼痛尽力忘却，“若没有你，白彬自己一个人行事，将来死的一定会更惨。”
抄九族，凌迟处死，都极有可能。若能死个痛快，也不失为一件好事。
“白彬此生，早将自己置之度外。”白彬眸中渐渐也有些湿润，“就是……”
她话至此，就说不下去了。
苏嫄明白，她是想起了墨昔尘，那个忠心耿耿的跟在身边的男人。如是白彬死了，墨昔尘还能不能活。白彬为自己铺就了这条路并且一直鞭笞着她在走，到如今，这以卵击石的行为，终于得见结局。
强力坐起，让自己能与苏嫄平视，她苦笑着说：“你墨师傅还不知道。”
但是一定瞒不住太久，白彬却务必要保护他，不能让他也和自己一般遭罪。白彬便是宁肯自己受千般苦，都不愿自己的人痛一分。
她低声凑到苏嫄耳边说：“若你墨师傅执意报仇，就将他打晕，绑上一年半载。”
“不会的。”苏嫄痛哭出声，“你懂的，若是步厉死了，我也不会独自活着。墨师傅，怎么可能让你一个人下去。”
“傻瓜……”白彬见劝阻无效，不得不叹了口气，眼光瞥到云冷羿身上，再游移到苏嫄身上，然后轻笑了声。
“我再没什么可以交代的了。后面的事情，我相信步厉能做到。”白彬目光恢复了往日神采，脖颈上的那抹花藤纹身，沾满了污血，却如何减不去惜香公子的风采。
惜香公子最爱洁，即便是此刻，从内而外散发出来的依旧是让人不能直视的光洁如玉。
她从腰际扯出一块雕着“白”字花纹的玉佩，搁在苏嫄手中，十指交握，她诚恳的道：“帮我告诉昔尘，白彬此生，一直不肯替他生一个孩子，是这辈子欠他的，下一辈子便做回个女人，由他的心愿。”
苏嫄默默流泪，点着头，掌内出现了一粒黑色药丸，在取过玉佩的时候被白彬接过。
白彬忽然笑的十分快意，她大声对着云冷羿说：“云冷羿！依着江湖规矩，你用十多人围攻白某，本就不太地道。有没有胆就在嫄儿面前，与我一战方休？”
云冷羿目射寒光，看向伏在苏嫄怀中的白彬。
没想到白彬会有演此一出戏，就连苏嫄也愣住了。
只是白彬一世聪明，即便是这一句话，都不会那般简单。
云冷羿也不知在想些什么，良久掌心才滑出那柄随身折扇，“即便是你如今这状态，在下也是胜之不武。”
白彬拍了拍苏嫄的脸，长身而起，身子微微晃了晃，几乎走一步就牵动全身的伤处，痛的钻心勾肠，她扶着墙走到铁门旁。
“不怕。白彬只是一直不能与江湖盛名的九天门门主单打独斗而感觉十分遗憾，此生即将末路，若是能解此心愿，泉下亦能瞑目。”
云冷羿呵呵一笑，颇有深意的看向白彬，见其也只是面带笑容，丝毫不让。
“很好。云冷羿错当你是女子不忍动手，实在是侮辱了惜香公子。请。”
一旁守卫连忙拱手，“大人，这不太妥当。”
云冷羿摆手，“有何事，我会与皇上交代，放她出来吧。”
白彬闭了会眼，再缓缓睁开，精光滑过，再不是原先的颓然气态，她走出牢门，和蔼的朝守卫借来一柄长剑。
苏嫄踏出门，看着眼前的两人。
幽暗的走道上所有的气息都仿佛静止了下来，独有这两人，青衫白衣，随风翩涟，一扇一剑，仿佛照亮了这个阴霾的地方。
剑尖微颤。
不知道从哪里来的蝴蝶，不可思议的停在了剑尖之上。
白彬微微一笑。
——原来你也来送行。
几乎是在瞬间，长剑挽着剑花，轻灵的朝着对面的云冷羿攻去，仿佛揉碎了光阴，生死一线。
那云虚门的老头儿站在广场上，一柄剑舞的虎虎生威，笑着说：“乖徒儿，看为师这柄剑舞的如何？”
白彬鼓着掌笑道：“剑意凌然，无我无剑，除剑之外，再无他人。”
老头儿沈遥捋着胡须满意的笑，“我徒儿果然聪明绝顶，一眼就看穿了此剑招的绝妙之处。”
他忽然板住脸，“只是你永远都无法达到此等剑意。”
白彬挑眉，显然是十分意外师傅有此疑问。
沈遥一剑，在白彬毫无意料下，指到了她的喉间，“你可知晓，心有杂念，便永无进境。要有无上剑意，就需无我无他。”
白彬出了一身冷汗，双眸紧紧凝视着剑尖上翩然的蝴蝶，方才它活在剑上，以为下一刻就死在剑上，谁料得哪怕是杀招顿起，这蝴蝶也俏生生的立于剑尖之上，紧接着便展开美艳的双翅，缓缓离去。
白彬此生，仇恨心重。恐怕在剑道上，无法再有进展。
不仅如此，情深意重，亦是阻碍。
剑光划过长空。
云冷羿只感觉到面前明明有无数剑影，却知晓，最致命的那一剑，即将来到，可偏偏他有很多可以破解此招的方法，但尽都选择放弃。
武功到达云冷羿的境界，哪怕是一招，就可以立刻判断出高下。
比如方才白彬要求再打一场的时候，他毫不犹豫的答应。因为不管是对方执意自杀亦或者是想借他的手将苏嫄的仇恨尽数转嫁于他，都有强大的自信，能让眼前这垂死挣扎的惜香公子功亏于溃。
但是，白彬的这一招，明显已然进入到剑意的最高境界：无我无他。
而正是这一招，置生死于身外，却又同归于尽的打法，让云冷羿有些窒碍，他自然不可能与白彬一起死，却又不可能立时挡住此剑。
苏嫄呆呆的站在原处。
她没有出手阻止，因为这是白彬最后一次的努力，即便是死，亦要死的慷慨大方。
眼泪成行，止也止不住的向下掉落。
她与白彬，初初相识，误打误撞，却与那时结下深厚的感情。即便是天下人都会背叛都会离开她苏嫄，她也相信白彬不会。
因为白彬，有着比她还要深刻的执念。这执念使得白彬，一日比一日努力，一日比一日强大。
就是一招，不过一瞬，却胜负已分。
白彬的剑扎在了云冷羿的肩头，而云冷羿的扇子卡在了白彬的脖颈间，划了一道深深的血痕，不足以致死，却伤上加伤。
原来是在这同归于尽的最后一刻，云冷羿却是狠狠的扫向剑尖的蝴蝶，使得它仓皇起飞，于瞬间挡住了白彬的双眸，使得那一剑偏了准头。
白彬咳了下，口中滑下一丝黑血，带着得意的笑，缓缓倒在地上。
“白彬！”苏嫄喉头一甜，鲜血也喷出了口。
她的白彬，终于死了。
这世上，再也没有共同进退、情同手足、相濡以沫的姐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