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不需拯救
步自儒睁开了眼睛，发现自己正坐在一个房间里。
不知道什么时候，自己竟然穿上了一身整洁的衣服，脖子上还系着领带。
周围是和他穿着一样的普通人，他们有的在打电话，有的人坐在电脑前敲打着键盘。
所有人的脸上都被忙碌填满，毫无幸福之意。
很显然，这又是巴鲁巴给步自儒看的一个梦境，这一次居然直接将云博天给他描述的现代世界给构建了出来。
“步自儒，老板找你。”
一个同事来到步自儒的工位前，对他说道，表情满是疲惫。
“......好的。”
步自儒将那个他完全不明白该怎么用的键盘推开，跟着那个同事来到了一个豪华的房间里。
此刻，一个年轻的男人正端坐在柔软的沙发椅上，手中夹着一根雪茄，盯着走进来的步自儒。
带路的同事先一步走了，接下来的事自然和他没有关系，因此也没必要在这里看老板的臭脸。
“来了？”
老板呼出一口呛人的烟气，步自儒嫌弃的拍散眼前的浓烟。
“......所以，你搞这一出是想做什么？”
步自儒拉来一把椅子，自顾自的坐了下来，毫不在意这里是属于老板的房间。
他早就猜到面前这个人是谁了，毕竟这是在自己的梦里，现在云博天不在了，能够控制这里的除了那个人还能是谁？
“哼......”
被称作老板的男人将手中的雪茄在烟灰缸中碾灭，打了个响指，一旁的房门自己便关上了。
“想知道那个钟里面是什么吗？”
他冷漠的向步自儒问道，嘴角似乎带着一丝笑意。
“我想不想知道你心里没数？难不成堂堂魔君巴鲁巴又开始对人类感兴趣了？”
步自儒的笑更加狂妄，他敲着二郎腿，仿佛自己才是此刻的老板。
其实他的这份底气也是源自于他的无畏，俗话说光脚的不怕穿鞋的，步自儒现在连命都不在乎了，还在乎什么？
“是的，我对你感兴趣。”
出乎意料的，巴鲁巴这次没有否认也没有逃避，承认了他对于步自儒的兴趣。
“哦？这次倒是挺坦率啊。”
“哼......毕竟你这样的存在，无论是对于你们人类还是那些来祈求愿望的兽人，相比之下都算是异类。”
巴鲁巴不知从何处端上来两个杯子，向其中一杯倒满了古铜色的液体，哪怕隔着老远不自如都能闻出一股酒精的气味。
“要来一杯吗？”
听到对方居然来了这么一句，差点把步自儒整不会了。
那可是魔君，掌管七大陆随手能够毁灭世界的存在，现在居然在问自己要不要和他一起喝酒？
“我对酒没兴趣。”
步自儒示意不用，随后看着房间里的装潢与环境，和上一个梦境中出现的森林一样，这里的真实感几乎和现实没有区别，就连窗外开车的人群都栩栩如生。
“所以你模拟这个世界有什么意义？是想给我施加压力？那你的如意算盘怕是要落空了。”
步自儒再次问道，说完就用一种等着回答的表情看着巴鲁巴。
“练习一下侵占了这个世界后的生活。”
巴鲁巴站了起来，端着酒杯看向窗外的世界。
“这个世界很美，不过想要完全操控和掌握，又确实不容易。”
“练习？”
步自儒对这两个字产生了兴趣。
“你们魔君统治世界还需要练习？凭你们的本事，随随便便将不合你们心意的人碾碎不就好了？”
“你真觉得摧毁就是统治之道吗？”
巴鲁巴笑了笑。
“你以为我们为何会被冠以七魔君的称呼？因为我们代表了生物的七原罪。”
“停，别说了。”
步自儒抬起手，示意巴鲁巴别再说下去。
“你现在和我说这些是想干嘛？虽然我不知道你在计划着什么，但是绝对不是好事......你要想杀我解闷我欢迎，想要给我灌输什么观念还是算了。”
巴鲁巴丝毫不在意步自儒的话，再次打了个响指，步自儒的双唇居然逐渐粘连，过了一会，整张嘴都从他的脸上消失了！
“聒噪，我想做什么还是你能决定的？老实听着吧。”
步自儒用手抓了抓鼻子的下面，在确认已经无法说话后便也不再挣扎。
“傲慢，愤怒，色欲，嫉妒，懒惰，暴食......还有我，贪婪。”
他靠着窗户坐下，像是在给步自儒介绍自己的家谱一般缓慢说道。
“魔君本身一开始并不是天生而王，倒不如说恰恰相反，不是魔君创造了世界，而是世界上的生物创造了魔君。”
“原罪既是本能，在有智慧的生物身上尤为显著，而我们正是被那些本能中诞生的欲望化作的概念，或者说，我们就是概念的本身。”
巴鲁巴的手中闪烁起光芒，
七种颜色的光球浮现在二人的身边，房间里越来越暗，那七颗光球仿佛化为了行星，在那里盘旋。
“你知道我们明明能够连带着兽人一起摧毁，却留下了他们的原因是什么吗？”
他看着步自儒，后者只是摇了摇头。
“因为我们完全没有摧毁他们的必要，魔君需要食物，而这些活着的兽人们也完全能够满足我们。”
“生物活着产生的欲望既是我们最好的食粮，同样也是我们力量的根本......只不过，我们七个恰好对食物的追求都不相同，例如我......”
“我最喜欢的，就是那些压抑过后盛放出来的欲望，因为那一刻的欲望往往就是最美味的......如果拿你能够理解的事物来比喻，一道菜也是需要用心培育的。”
“普渡行者就是我对于处理食物的最后一步工序，当他们从外面压抑着一切情感回到这里，在最终的仪式上甚至能够散发出舍弃生命才能换来的欲望时，我自然会享受那一刻。”
步自儒默默听着眼前的这个君王说出有关自己的一切，面无表情。
“你刚才问我，为什么要创造这个你眼中幸福的世界，我没撒谎，也没有撒谎的必要，我就是为了学习，当然，也不只是为了学习如何统治，更多的是为了学习这些新的欲望。”
“我代表的原罪是贪婪，生物在拥有了某种事物后就会本能的想要拥有更多，但是这些欲望往往都是无法让人理解的......”
巴鲁巴抬起一只手，刚才那个带着步自儒进来的同事便在一阵扭曲的空间中出现在二人的面前。
他表情木讷着，像是一个木偶一样，全然没有任何反应。
“拿这个人类举例吧......”
巴鲁巴说着，随意摆弄了一下手指，那个人类的身体逐渐变小，变成了一个貌似只有三四岁的男童。
“在这个世界，人类的生活条件几乎是吃穿不愁的，虽然没有现在的兽人和谐，但大部分人类几乎都不会饿死。”
“而像这个男人，在儿童时期的欲望很纯粹，例如班级上的同学有了什么东西，虽然嘴上不说，但心中还是会有想拥有的冲动，这种虽然很渺小，但也确实是存在的欲望。”
巴鲁巴说完，那个儿童再次成长，这会变成了一个十几岁的少年。
“到了这个阶段，如果拿动物举例的话就是到了发情期的阶段，开始对异性产生好感，同时因为接触的东西比较多，自我意识也会开始发育并且过剩......”
那个被巴鲁巴当做展示道具的人类依旧是面无表情，仿佛发生的一切都和自己没有关系一样，在那里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生长身体。
随时时间的加快，男人变成了刚进来时的职场样貌。
“在进入工作环境后，人类的欲望看上去降低了，但实际上反而变得更加复杂多样，例如对于交通工具的攀比和渴望，对于偿还居住地欠款的压力，还有来自伴侣和后代的压力，都会滋生出各种各样的欲望。”
男人的身体逐渐变的衰老，头发由黑到白，最后变成一个佝偻身子的年迈老人。
“到这一阶段虽然大多数的人类都看开了，但还是会把贪婪付诸在子嗣儿女的身上，逼迫他们去完成一些自己当初没做到的事，然后恐惧死亡恐惧病痛。”
巴鲁巴展示完了这一切，让那个男人消失在这个房间中，随后来到步自儒的面前，打了个响指将他的嘴巴变了回来。
“所以我问你，这就是你期盼的人类世界吗？”
巴鲁巴展开双臂，仿佛是要让步自儒看清这个人类世界的一切。
“我只是通过你的梦境记忆观察了这些人类两晚的时间，就已经意识到这是个多么无可救药物种了......说真的，他们的文明至今没有毁灭简直是个奇迹，我真不理解你为什么觉得他们会很幸福？”
“你懂什么......”
步自儒还想试图嘴硬的辩解，但却被巴鲁巴猛地掐住了脸。
“这句话我原封不动的还给你，小子，我知道你身为一个人类，见到一个由人类统治的世界对其产生向往，这我能理解......但你要是觉得这样就符合你心中对于幸福的定义，那可就大错特错了！”
他猛地将步自儒摔倒地上，地板随之破碎塌陷，仿佛连带着步自儒，整个世界被吸进了一片黑洞中！
巴鲁巴跟着跳了进去，一只脚踩着步自儒的胸口，一边冲他大笑着。
“哈哈哈哈你知道吗？你现在想拯救的这个世界，还真的有很多人期盼着某种力量或者神明去那里摧毁这一切，以此得到解脱......真是让人笑死了，就连他们都愿意接受自己文明的毁灭，你一个身处其他世界的人类，居然觉得能够共情他们？！你不觉得你比我还要贪婪傲慢吗？！！”
步自儒就这样被踩着，从高空直接砸到了地面上，纵然是在梦里，这一刻依旧让他感觉五脏六腑被摔的粉碎。
比起这种疼痛，当听到巴鲁巴对着自己所说出的这些话后，步自儒的表情居然要更加凝重。
他自以为想要拯救人
类，但是人类究竟需不需要他拯救呢？
他在云博天给他看的梦境里，自己刚才在职场上看到的那些人，那不是幸福的脸......
也就是说，哪怕是在那个人类称王的世界，他们依旧是不幸福的。
这就是巴鲁巴口中所说的原罪，独属于人类的劣根性......
步自儒现在头疼欲裂，他不知道自己怎么了。
本来自己已经对这一切都感到无所谓以及麻木，现在却又涌上一股奇怪的感情。
“对于你来说，留在矿洞下面平静的度过一生，说不定才是最好的结果。”
巴鲁巴松开踩着步自儒的那只脚，抖落上面的尘土，居然带着一丝惋惜的看着步自儒摇了摇头。
步自儒跪在地上，紧紧的抱着自己的头。
他感觉大脑就像是要撕裂一般疼痛。
心中不禁闪过了云博天消失前交代他的那些话。
“不舍弃一些东西......就不会得到......一定要......记住......这一点......自儒。”
他已经把自己的情感，对死亡的恐惧，对一切的执念都舍去了，究竟还要舍弃什么？！
他努力回忆着更多有关云博天的话，现在的他随时可能会放弃一切的思考，但他不想这么做。
“我......把一切都交给你了......你能做到的.....灵魂什么的......魂魄尽散也无所谓......拿......走......一切的一切......半分我都不需要......”
就在这一刻......头痛消散了。
云博天的这句话仿佛一针定心剂，让步自儒想明白了什么。
难道说......
步自儒突然抬起头，云博天的这段话，再结合之前巴鲁巴对自己的形容。
“在某些方面，我比你还要贪婪......”
他缓缓站了起来，仿佛一只被打湿的落魄鸭子看着巴鲁巴。
“我都明白了......我根本没资格拯救那个世界......”
步自儒表情非常悲伤，与他之前挑衅巴鲁巴的样子完全不一样，这一刻他和那些人类没有区别，都是一个对自己的种族产生绝望的普通人。
“哦......你不是很得意的吗？”
巴鲁巴看着步自儒，因为无法实时读取梦境主人的记忆，他不知道步自儒此刻所说的是否为真心话，但看到之前没有表情的步自儒脸上出现了这么大的情绪波动，巴鲁巴自然很是满意。
“我......根本就不该从那里出来......我想要回到矿洞里......我就不该被云博天所说的话影响......”
步自儒哭泣着，跪在地上痛苦的哀嚎。
“我想要忘了这一切......一切的一切......”
巴鲁巴走到他的面前，居高临下的看着步自儒，蹲下身轻声对他说道。
“你当然可以实现这个愿望，我很期待你实现......”
步自儒抬起头，他当然明白巴鲁巴说的是什么。
“普渡行者......”
“我很期待你愿望实现的那一刻，那时候的味道绝对会非常美味。”
巴鲁巴伸出手，黑雾逐渐笼罩着步自儒。
“不过为了防止你在这中途就自我了断......我还是需要做一些手段的......放心，保持你那漫无目的样子就好，很快你就会加入他们了......”
“虽然你可能记不得我们现在说过的一切了，就这样吧，作为一个人类......你蛮不错的。”
“永别了，人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