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章 把心放回肚里

五天后。

货物装进车厢，江落苏随车跟去丰原交货，主要是为了提醒赵立柏，该付首款了。

她爬上货车，转头看见她的“青春小分队”那一双双热切的眼神，比当年江任杰送她参加中考还要寄予厚望。原本她还挺平常心的，现下突然觉得，这钱要是要不回来，自己估计也不用回来了。

江落苏关上车门撵他们，“行了，都干活去吧，别杵门口了。”车子开了有半米远，她摇下车窗嚎了一嗓子：“今晚全体不加班，咱们晚上吃大餐去。”

她听见身后一阵骚动，看看后视镜里那几张流着汗水的笑脸，只觉得肩膀上莫名增加了几分重量。

赵立柏难得下车间盯着卸货。他这人大事上雷厉风行，小事上也心细如针。他怕江落苏为了应付交货期，在生产的时候偷工减料，现场看着质检员挨个筛选检查，确认没挑出什么毛病，这才放心回了办公室。

“不错呀小江，看来是我低估了你的实力，就你那几个虾兵蟹将，一天也能出一百只货，还真了不得。”

江落苏和赵立柏面对面坐着，一脸淡定地听他的夸赞。她翘着二郎腿，手臂搭在椅子扶手上，看起来比赵立柏的派头还大，“赵总，我这人没什么别的优点，就是讲诚信，说话向来一个唾沫一个钉子，既然答应你按时交货，肯定不会让你失望的。”

赵立柏在心里憋笑，这小娘逼还真是一点都不会谦虚，生意场上说话这么狂，很容易被人当成二愣子。但他不想提醒江落苏改正，他只是觉得跟这么一个人相处，比跟那群虚头巴脑的老狐狸打交道有趣多了。

“对了赵总，”江落苏调整自己那拽得二五八万的坐姿，笑意盈盈地看着赵立柏，“您看什么时候方便，把之前谈好的首款汇给我呗。”

她原以为讨要货款会是场耗时耗力的拉锯战，没想到赵立柏立马掏出手机给财务打电话，吩咐她即刻把款汇过去。

江落苏就差当着赵立柏的面一蹦三尺高了，她乐得合不拢嘴，“哎呀赵总，你可太爽气了，我这是走了什么狗屎运让我碰到了你？”

赵立柏没听过这么朴实的奉承，笑道：“十几万的货款，至于吗？”

“太至于了，”江落苏喝口茶压压澎湃的情绪，“赵总，不瞒你说，这是我的青春厨卫收到的第一笔进账，厂子开工到现在，所有的资金运转全是我从信用卡里套的，如果没有这笔钱，我就没法给工人发工资，你可帮了我大忙了。”

她明明是在诉苦，语气却慷慨激昂，这让赵立柏觉得十分有意思，“照这么说，我还真是功不可没啊？”

江落苏说：“岂止是功不可没啊，您简直就是彪炳千秋。”

货款打进来，账上便有了流动资金，江落苏跟赵立柏提议，下一笔合同的材料她想自己来订，这样赵立柏能节约材料管理的成本，而她也不用每次专程跑来丰原拉材料，对双方来说都是便利。

赵立柏没意见，让她回去重新拟份报价。江落苏顺便打听了一嘴，问他这款水槽后续有没有可能增量。

赵立柏说基本没有可能，这款水槽是老外用在酒店后厨的，不具备普民性，所以目前的销量已经是上限了。他说自己厂里这阵子的业务也不怎么景气，主要是拿不出具有竞争力的产品，要不是因为工人技术实在吃不下，他根本不可能把单子外发出去。

提起这个江落苏倒想起了一件事，她借花献佛，从手机里翻出图片递给赵立柏，“赵总你看，这是我一个朋友前几天去广东参展时看见的，他说这款水槽目前才刚出现在市面上。我们俩探讨过，这款水槽从实用性到创新性都很具备优势，最重要的是生产成本不算高，预计明年应该会在国内市场大爆。目前时间还来得及，赵总如果感兴趣，可以派人去广东那边看看。”

赵立柏盯着图片研究了好一会儿，确定这是一款有市场潜力的产品，不过他很好奇，“你这位朋友能去参展，应该也是咱们的同行，那这么好的产品，他为什么不自己做？还是说，小江你......”

江落苏听出来了，赵立柏这是怀疑她刚泄露的是别人的商业机密，她赶紧解释：“赵总你误会我了，我可不是那种人啊。我问过我那位朋友，他说这款产品和他们的品牌调性不符，没法做，不然我也不能说给你听啊。”

赵立柏点点头，信了她的话。他托江落苏去打听这款水槽的出厂信息，打算抽时间到广东去考察一番。

江落苏献了个宝，怎么也得趁机捞点好处，“没问题赵总，出厂信息包在我身上，”她嘿嘿地笑，像是憋着什么坏：“我就想跟您提前递个申请，到时候要是丰原真打算量产这款水槽，您也带带我呗？”

赵立柏就知道这妮子没这么好心，这哪里是给他找品，是在替自己铺路呢，心思还真不浅。不过考察下来要是真能做，焊接打磨这些成品工序外包给江落苏倒也不是问题，他点点头，暂且应下了她提的条件。

江落苏出了丰原，口袋里有了钱果然神清气爽。她原想马上打电话回去报喜，让她师父和小分队那几个都高兴高兴。晚上吃饭的地方也可以提前订起来了，最好把陶皎也叫上。吃完饭她还要把沈沧行约出来见

一面，以慰自己这些天的相思之苦。

高兴不过半分钟，电话还没拨出去呢，手机就提前响了，是李有伦打来的，提醒她别忘了上次答应的事儿。

江落苏事到临头才犯难。话已经放出去了，她无论如何也得给李有伦一个交代，不然不就成了过河拆桥吗？可她又实在不认识哪个能在学校行得通的人。本来姚城这鬼地方随迁子女读书就是个麻烦，她也是了解后才知道，还得分abc三档关卡。李有伦户口不在姚城，又没有房产，更要命的是，眼下也不是什么开学季，塞个插班生比李白登蜀道还难。

江落苏翻遍了整个通讯录，筛选出三个或许有能力帮她办成这件事儿的人，胡岩，赵立柏，还有沈沧行。

胡岩首先就可以排除掉。想当初她一脸清高地指着鼻子骂人家恶心，嫌弃人家行为不端，现在哪还有脸去求人办事啊？赵立柏也不行，他是甲方，自己是乙方，她拿不出求他帮忙的置换条件。这么算下来，就只有沈沧行了。

可那是她最不愿意开口求的人。

之前厂子迟迟接不到订单，她宁愿硬撑也不肯找沈沧行帮忙，只因为她喜欢这个男人，更希望能昂首挺胸地站在他面前。有些事一旦开口行了方便，以后的相处中，她在气势上就输了一截，那还是她想要的势均力敌的感情吗？

江落苏一个头两个大，怪只怪自己许了个不知天高地厚的诺。她回到厂里时一脸愁云，小分队那几位像地下党似的在她办公室门口晃来晃去，必定是在探听她要账的结果。她知道他们担心什么，无非是担心自己要不到钱，工资便没了着落，毕竟谁愿意跟着一个发不起工资的老板干活呢？

她拍拍亚克力墙壁，提醒所有人到办公室内集合，一并宣布了货款已到账的好消息，也就是说，他们的青春厨卫有钱了。

晚上聚餐订在东阳的农庄内，江落苏心里藏着事儿，多喝了几杯酒，她觉得头有些晕乎，便去了室外的走廊醒酒。

这是这么久来头一次聚餐，看得出来大伙儿都很高兴。江任杰看江落苏不在，借着酒劲竟然当场跟郑杏荣表白，被郑杏荣不顾情面地骂了一顿。他备受挫折，没想到自己50多岁的年纪，还要受爱情的百般折磨。他靠在李安华身上唱起了撕心裂肺的忧伤情歌，把李安华唱得直犯恶心，嫌弃地推开这个骚包，从包厢里逃了出来。

老头在饭桌上就发现了他徒弟不对劲，往走廊的石椅上一坐，翘着二郎腿点了根烟，问她：“想什么呢？”

不知道为什么，江落苏见到她师父就窝心，她摇摇头：“没想什么，这么好的日子，我高兴呢。”

李安华哼一声，信她个鬼。他活了70岁，就江落苏这点肠子他一看一个准，“我还不知道你，一晚上没吃几口菜，光顾着喝酒了。”他吸口烟，不紧不慢地问：“我都听说了，你应了那个李有伦给他女儿找学校，有这回事吧？”

江落苏被她师父看穿，只能没出息地傻笑：“果然，知徒莫若师啊。”

“有门路了吗？”李安华又问。

江落苏叹声气，摇头说：“还在想办法。”

老头从椅子上站起来，驼着背慢吞吞地往包厢里走，走了几步见他徒弟没跟上，回头霸气十足道：“行了，把心放回肚子里，有师父在，这事儿保证给你办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