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二八：弓于箭

冬丸回头看了看半妖，她从它的眼神中读到了一种极致的愤怒。冬丸心想，必须赶紧劝住双方，不然半妖一旦妖性大发，那双方必定会两败俱伤。想到这儿，冬丸握住半妖唯一一处化为人性的白皙好看的手，将安定传递给它。渐渐地，起初紧钻拳头的半妖，在冬丸温润的小手中，慢慢松开了手。“夜黎大人。”几位仙人待夜黎走下来之后，又深深地拜了几拜，“这里有两个大逆不道的妖孽，竟然敢侮蔑仙人。”

其中一位白衣仙人听了冬丸的话，嗤之以鼻：“可笑，妖就是妖，尤其是像它这种来路不明的野妖，永远也改不掉那一身残忍的妖性，它是没有资格活在六界之中的！”

突然间寒光一闪，直逼向最前面的冬丸。一位仙人明显已经没有耐性同他们耗下去，先给他们点颜色瞧瞧，震震这群无知的妖类。他的剑变幻莫测，在众人还未来得及反应之时，就已刺向冬丸的面门。

“什么？！”不止那几名仙人，无易山的小妖也皆吃了一大惊。夜黎毫不在意般朝冬丸伸出手，轻声道：“冬儿，过来。”

所用人皆顺着他指的方向望去，一个个都惊讶地张大了嘴巴。遥远的天际，一位皎洁如神的仙人长身玉立在云上。他的脸遮住了阳光，将万世光辉尽收全身。与生俱来的强大仙灵之姿，惊为天人的雕刻容貌，至高仙人的气度神采，让见到他的仙灵妖魔抑或是凡尘世人都忍不住想要虔诚跪拜。

那几个仙人估计修为还不够，无法做到心止如水。他们显然非常生气，这几个整齐地穿着清一色修仙服的仙人全部举起手里的剑，直直地指向冬丸。一个仙人道：“大胆的妖，你竟然敢这样侮蔑仙人，今日我们不惩罚一下你和你身后的那只妖孽，难向六界众生交待！”感觉有人拽了拽自己的衣袖，冬丸低头一看，这才发现全场只有自己没有跪拜在地。连半妖都似乎被夜黎的强大气魄所震慑，匍匐在地，连头都没有抬。再看看那几位仙人，早已大惊失色地跪倒在地。

冬丸望着他的眼神逐渐迷离起来，他就是天地仙灵的主宰，仿佛前世记忆中最难以泯灭的往事。冬丸感觉自己好像已经认识他很久了，久到六界混沌，万花荼靡。

半妖在无易山山头绕了几圈后，终于平稳地落了下来。冬丸从它的背上下来，高兴极了。半妖也似乎感受到了冬丸的感激与友好，轻轻扇了扇翅膀，同样以示自己的友善。就在这个当口，突然远处一道刺眼的白光一闪而过，贴着冬丸的脸颊倏忽飞向半妖。两人还未反应过来之时，半妖就已被这白光射出很远，它的翅膀被这道凌冽的光洞穿，碧色的血缓缓流淌下来。半妖吃痛，立马张开翅膀，恶狠狠地盯着冬丸身后的人，呼吸沉重，发出一阵阵急促的呜呜声，准备随时出击。

夜黎淡淡道：“她说的没错。”

冬丸的这番话说的不卑不亢，耿直有力。从无易山跑出来看发生什么事的小妖们听到冬丸这番话，无不动容佩服。

此话一出，在场所有人包括冬丸自己都震了一震。夜黎叫她什么？冬儿？如此亲昵的称呼连冬丸自己都没有预料到。就算是最好的朋友也只是称呼她丸子而已。不过，自己的名字确实也很奇怪，不知道为什么，当夜黎轻轻吐出“冬儿”这两个字，冬丸只觉得心中一片温柔，仿佛置身于灿烂芬芳的花地之中，一束清光悄然射入心底深处。半妖发怒了，它的大眼睛里仿佛已经燃烧起了熊熊火焰，恨不得即刻让这几个仙人毙命。冬丸站直腰杆，手仍然紧紧地握住半妖，她认真道：“我知道，对于你们仙人来说，我们妖就算再怎么诚心修仙，也永远摆脱不了你们眼中的低等身份。但是，在我看来，仙，灵，人，妖，魔都是平等的，纵然有些妖魔残忍狠毒，可同样也有善良的妖魔存在，而你们仙人纵然慈悲为怀，心系天下，但也免不了混杂了许多心存恶念的仙人。”

冬丸激动极了，她绕着半妖转了一圈，雀跃欢呼道：“我相信你在无易山再修炼一段时间，应当就能化为人形，并且妖性得到遏制。”

冬丸面对着寒冰般闪着银光的仙剑，稍稍有些哆嗦，自己修为如此低，别说挡他们的剑了，连逃跑都跑不掉。这时，花七七跑到冬丸身边，为她撑腰道：“这里是无易山的地界，容不得你们这几个仙人撒野！”

夜黎继续道：“这个女孩，是我的弟子。如若她对你们有所不敬，那我夜黎替她向你们道歉。”

花七七惊得大叫一声。冬丸被寒光刺伤了眼睛，她仿佛已经能够想象到自己即将开花的脸蛋。

夜黎的话让罗久爷爷放下了心。他不是没有爱心，只是罗久担心这外来的妖总有一天会祸乱无易山平静的生活，但既然夜黎打了包票，罗久当然也不能再反对了。花七七从无易山里跑了出来，对着冬丸大叫道：“丸子你快过来，那只妖精很危险的。快让仙人把它收了去，免得祸害众生啊！”

罗久爷爷从众妖之中走出来，犹豫道：“真要把它留在无易山吗？”

冬丸可怜巴巴地瞅了瞅罗久爷爷，接着又觉得夜黎才是能下决定的人，于是将可怜巴巴的眼神转向夜黎。

听了夜黎的话，那几个仙人慌得又要下跪。夜黎拦住他们，平静道：“这只半妖由我点化，你们也莫要难为它了。那几个死于它手下的人们，我必会让他们好好轮回。这样可好？”

夜

黎微微眯起眼，遥遥地和仍然直立不跪的冬丸对视。他看着拥有着和自己唯一会感到心痛的女人一模一样容貌的冬丸，早已在六世前就心如死灰的自己感觉那颗波澜不惊的心仿佛又被什么撩拨了起来，溅起一层涟漪。冬丸继续解释道：“我知道它残害人的性命的做法大错特错，可是请各位上仙看在它不是故意伤害人命，而是体内妖性未得到有效的遏制才犯下此错，原谅它吧！小的此次带它回无易山，就是希望在这里能够让它得到修炼，从而慢慢压制住妖性。”

可在一片安静中，只听一阵脆响，那道寒光不知何时被一股极大的力量所逼退，直直地倒退回去，倏忽一下便收回在那仙人腰中系着的剑鞘中。这一招速度之快，力度之大，准确之至，既没有伤害到众妖，逼回的寒光剑气也没有损伤那仙人丝毫，而是恰到好处，精准无误的收了回去。

夜黎缓缓从云上走下来，虚无的天空即刻幻化出一条荧光铺就的银河水瀑，承载着夜黎的步伐，蔓延直至无易山脚下。夜黎一步步走下来，在一片柔和的光中，踩着天上之泉，面目从容平和。

在他们心中，夜黎就是天神的化身，他虽为仙，却已经逐渐接近天神，一步步走向六界之鼎。但在冬丸心中，他对于自己，却有着非比寻常的意义。他不是神，不是至高无上的仙，而只是自己的一种执念和期盼。

夜黎微微一笑，眉眼温柔美好。他走到那只半妖面前，仔细观察了它一番，然后伸出一根葱白如玉的手指在空中画了几个结印，几道光在天上飘呀飘，最终顺着半妖的百会穴直注入它的体内。本来看起来丑陋异常的它，毛发在渐渐变少，受伤的翅膀在慢慢愈合。而它的眼睛好像也有点些许的变小，鼻子逐步浮现出来。当然，一切都只是轻微的变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