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塞尔兰斯岛（2）
半小时后，他抱着一桶酸菜牛肉面吃的齿颊生香，咸了还能喝一口烫嘴的热水。
在此之前，那根火腿就要被他剥开塑料皮拿来垫肚子，但旁边的饮水机又有人端着面来接热水，是个十来岁的小姑娘。
他看着小姑娘手里的泡面，小姑娘看着他手里的火腿肠，双双吞咽了唾沫。
“换吗？小孩。”暮晚归摇了摇手里的肉肠。
小姑娘眨巴眨巴眼睛，低头看着自己刚泡好的面，犹豫再三后：“好吧，给你。”
许久没吃的原因，这种夹生有嚼劲的面格外有味道。
他问路过的乘务员要了个纸杯，热腾腾的水配泡面完美解决了这顿。固然简单又毫无营养，但肚皮却得到了慰藉。
绿皮火车缓缓在轨道上行驶，车窗外出现成排的生长蓬勃茂盛的绿色，温度也有了微妙的变化。
大风扇动叶浪，车内的人却感受不到半点凉爽，密麻如针脚的汗珠在不经意间从皮肤渗出。
列车驶入南方城市了。
在长达八个小时的车程后，车身哐当哐当狠狠晃了两下，随后，暮晚归被人潮冲出憋闷的封闭车厢。
他走在最后，就听姜燕燕在前面语气兴奋的说，“杜司南，咱们在一起七年，这还是头回去度假岛上旅游，我觉得这里的风都是甜的。”她说着，还不忘从口袋里掏出皱巴成一团的奖券再欣赏一通。
男人听到她这话脸瞬间拉了下来，“你觉得我没本事就直说，用不着拐弯抹角。”
姜燕燕也来了气，“有没有本事自己心里不清楚吗？杜司南，我让负你一路了。”她说的意犹未尽，或许是察觉到来往行人关注的目光，这才不甘心的闭嘴。
走出出站口，出站口迎面的热浪将四个人带回现实。
暮晚归的衣服薄薄的一层他都觉得热，何况另外三个人还穿着入秋的长袖。
“铁柱，快把短袖拿出来，这天也是不给人留活路。”
不凑巧，这仅剩的半袋行李装的是毛巾和杜司南的几双布鞋。
“算了算了，去附近的商场逛逛吧。”
姜燕燕从还用村里的物价衡量大城市里的生活水平，她还没见过那么多款式简约花色繁多的衣服，随手选了一件白色体恤就想结账。
营业员熟练的将衣服叠整齐放进谷黄色纸袋里，温柔的说道：“电子支付在这里扣一下就好。”
浑身上下只有一部老年机的姜燕燕此刻感到有些窘迫，她从口袋里掏出几张十元的现金，“多少钱？”
营业员低头看了一眼显示屏上的数字，“打完折后是299，如果您现在办理一张会员卡，会员价就是289。”
“多少？”姜燕燕眼角抽搐了两下，似乎怀疑自己听错了数字。
“二百九十九元，女士。”
这件白色短袖放在村里最多不超过二十块，姜燕燕摆摆手，“不要了，这么贵，你们怎么不干脆去抢。”
营业员见多识广，对这种人也见怪不怪，依旧是那副微笑的模样，“您慢走。”
到头来，他们依旧穿着那厚实的打底衣，在充满冷气的商场里来来回回转了几圈，迟迟不肯再踏出这里一步。
最终，还是杜春死活不肯再走了，硬是要去快餐店里吃东西。
暮晚归觉得这家人又要出洋相了。
油炸的薯条和鸡块是小孩的最爱，杜春也不意外，他总是在村口见背着书包的大孩子吃，问姜燕燕可不可以给自己也买一份，得到的答案总是一致的否决。
难得从穷乡僻壤里出来看看，姜燕燕不想驳掉杜春的性质，她站在人群身后看着高处的电子菜单，每一份小食都不便宜。
她登时又后悔了。
队伍随着一份份的出餐减少，轮到他们后，杜春手指指着一份全家桶的套餐，“我要那个。”
姜燕燕随着他的动作看去，全家桶竟然要88元。
“不要了，我们不要了。”她就怕收款台给她做上，慌忙牵着杜春往外走。
那小孩哪乐意，他压根不在乎姜燕燕那扁塌的口袋里有几个钱，一门心思想咬一口那图片上诱人的汉堡。看到她反悔，霎时间又哭又闹，在地上撒泼打滚起来。
倒是杜司南先丢不起那张老脸了，他狠狠甩了小孩一巴掌，像拎鸡崽子一样把他揪出来。
杜春被一巴掌扇懵了，老实了一会眼泪就吧嗒吧嗒往下落。
蹲在墙根的暮晚归手里捏着一张宣传海报，他专注的看着上面的菜谱，余光中却持续在注意那癫子一家。
没几分钟，姜燕燕把杜春抱入怀里哄，嘴里还不忘使唤人，“铁柱，快来拿行李。”
太阳只剩余晖抹在天边，沿途笔直敦实的椰树如同士兵站岗，挺拔的身姿茁壮而热烈，一股特属南方的热带风情将他们包围。
四个人徒步来到码头，三五成群的渔民还迟迟不肯收摊，他们注视着从摊前经过的路人，试图从几人脚步片刻的停留找到些间隙。
“鱿鱼要吧，刚捞上来的。”渔夫卖力的就手里脱力的鱿鱼来回晃动，好像这样它会再活过
来。“船上给做的。”
那东西在他满是鱼鳞的手里实在称不上新鲜，脏兮兮的，卖相也差劲。
“看着就不鲜活，多少钱啊？”杜司南胃饿的发昏，边挑剔着他手里的东西，琢磨钻个空子。
那老汉觉得他说话难听，但也是事实，“早晨一斤我卖300块的，现在的话250一斤卖给你。”他拿着鱿鱼在手上掂量了一下，“一斤不到，这么便宜要不要？”
“称称吧。”杜司南摆手，侧身对着姜燕燕说：“掏钱吃点东西，饿一天了。”
姜燕燕显然不想买那腥气玩意，“一坨死东西还那么贵，走吧老公。”
杜司南现在听到她说话就烦，干脆忽略她这个人，直接强硬地扯过她的挎包从里面掏出钱包。姜燕燕当然不愿意，她去抢，却被男人一把攥住手腕猛地往后一折。
她痛的直抽冷气，胸口上下浮动，却也不敢再有什么动作。
鱿鱼过秤后，老板用黑色塑料袋一装：“一斤一两，给你抹零，一斤，二百五。”
杜司南手心攥着的白色的钱袋子脏兮兮的，里面一共就装了三张一百的纸钞。他眉头皱在一起，手指又把拉链拉上。
“你这船去不去塞尔兰斯岛啊？”杜司南忽地问了一嘴。
渔民眼底闪过一缕诧异，“塞尔兰斯岛？”他重复了一遍，“哦！你说懒人岛啊，我知道的，那地方还挺远，最近是有几个外地人也说过一嘴。”
“你那张票呢？拿出来给人家看一下。”
姜燕燕不情愿的把奖券掏出来，那渔民伸手接过，看了两眼就点头道：“对，就是这个地。你们抽到的啊，还挺幸运。”
杜司南将奖券哪了回来，“你的船带我们去得几天？”
“这还真不知道，他们说的两天一夜，我那船约摸得三天。”
“那快走吧，我们累一天了。”
那渔民从马扎上站起身，“哥们，鱿鱼钱先给我啊。”
“急什么，到地一块给，我还能跑了啊。”
渔民没多和他争辩，将小摊一隆，拎着马扎就往自己的船那走。
倒是姜燕燕先沉不住气了，她扯住杜司南的衣摆小声嘀咕，“哪还有那么多钱坐船，一只鱿鱼就没钱了。”
他嫌弃她蠢，“求你闭上嘴坐船，其他闲事别多管。”说完还不忘斜她一眼。
那渔民停靠在岸边的是一艘双体船，通体雪白，在船顶和船体能清晰看到岁月留下的锈迹。
暮晚归安静的靠在边上注视逐渐黑去的海水，等到三个人都躺在椅子上沉沉睡去，他才走到渔民身边，问起他刚才口中“懒人岛”的来历。
老汉觉得这小孩奇怪的很，独来独往也不说话，没想到上来就问些无关紧要的问题。
不过眼下也是无事可做，他拍拍旁边的靠椅让暮晚归坐下，“我只是听说一个传闻，那海岛风景清奇，总会有来自四面八方的外地人抽奖也好，单纯过来旅游也罢，他们登岛会被穿着绮丽的居民用美味的肉食招待，但奇怪的是，那些人不论白天还是黑夜，从不出海打鱼。”
他点起一支烟，夹在指尖，继续说道：“也有人问过每天吃的是什么肉，他们说是丛林里的猛兽。”
暮晚归语气悠悠道：“打猎猛兽就不会有懒人岛这个传闻了吧。”
“可不是，就那片小林子，还猛兽呢，”渔民轻蔑一笑，“我看有只猫都难。”
“那就怪了，平白无故哪来的肉。”
“谁知道呢？或许是低价从外面买的便宜货吧。”
暮晚归抿唇，心中对塞尔兰斯岛的刻板印象有了些许改观。
渔民将杜司南买的鱿鱼用辣椒爆炒出来，他们三个人吃得热火朝天，根本不曾留意角落抽烟的老汉和自始至终保持安静的暮晚归。
他们吃完无缝衔接睡去，那鱿鱼就像安眠药一样。
就在暮晚归也准备休息时，那渔民朝他招招手，一根食指压在嘴唇上让他小点声。
就见他像是拿宝贝一样，从船舱的一个不起眼的匣子里掏出一个罐子，里面装的满满都是鱼松。
“咱吃点，看你和他们也不是一伙的。”
暮晚归挑眉低笑，“确实不是，我是仆人。”
“哎，可惜你这个大小伙子。不说这个，你尝尝这鱼松，前两天我媳妇做的，好吃的很。”
暮晚归抓了一小撮放进嘴里，咸甜口的，味道很正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