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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61章 这次是他自己的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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恐惧是会传染的。

在仿佛一团墨汁似的黑暗中,在那驱逐七百里的黑甲影影绰绰浮现里。

匈奴军开始溃败。

而当那些穿黑甲的秦军在火光下映照出一张匈奴人的脸,说着匈奴语,降者如永不休止的海浪,一波又一波。

丢弃了弯刀的匈奴高举双手,以示自己没有武器已然投诚。

而那些曾经屠戮了整个高阙城,逼疯了先隆部落首领的黑甲秦军,从他们身旁策马而过,真的没有伤及他们性命。

这让匈奴军更加肯定了因黑甲匈奴面孔,和匈奴语而生出的猜测,这支黑甲绝对不是秦军,是占据了高阙城的饕餮部落。

就像曾经占据高阙城的先隆部落一样,都是匈奴部落,只是这个部落构成秦人较多了一些?

在随时都可能丢却性命的战场上,匈奴军很识时务的抛弃了这个疑点,这支黑家军就是我们匈奴的部落!

大家都是匈奴人,大漠子民,投降不算背叛。

“撤离,这是那逆子最后的疯狂,是胡狼临死前的一口,我们的勇士性命不能搭在这里!”

壮硕如一头大狗熊的头曼听着传到耳边已是微弱的喊杀声,强自沉静下来,但话语还是带有明显的火气。

三天围困,没有营啸,还保持着完整战斗力,这怎么可能!我宁可相信兔子把鹰蹬下来吃了!

他阴着脸,但内心深处却并不如何担忧,反而有丝解脱的感觉——这逆子终于突围了。

突围,就意味着粮食不够了,撑不下去了。

借着夜色成功突破包围圈又如何?依旧是在大漠这个包围圈里。

孤军,没有补给,最后还是要死。

只要避过这不知怎么出现的锋芒,胜利依旧属于伟大的头曼单于。

头曼迅速判断出形式,并将命令以最快速度传达给各大部落首领,但其实不需要。

各大部落首领早在头曼命令下达之前,就做出了和头曼相同的决定,收拢自家部落的同时,放开了包围圈。

曾经占据高阙城,为匈奴和秦国交界处的先隆部落有三万控弦勇士,实力在诸多匈奴大部落中处中上游,结果被蒙恬那个屠夫带着这支黑甲秦军妇孺老幼屠戮一空。

三万勇士阵亡九成,仅剩三千人跑回了王庭,连逃跑的机会都没有。

他们是来杀疲军,抢战甲战马,壮大部落的,不是来当第二个先隆部落。

得到诸部落尽皆撤离的头曼松了一口气,紧接着就咒骂了一声。

“该死!狼身狐脑!”

早就知晓大部落首领性情的头曼,不再将思绪沉浸在这里面,而是有条不紊的开始指挥撤退。

他所在的挛鞮部落最为强大,负责押送羊群,掌管分配粮草资源的权力。

挛鞮部落的勇士赶着羊群向黑暗中行进,羊群似乎很是不满在睡梦中被叫醒,在黑暗中被赶着跑,咩咩叫个不停。

“还好是选择顶势那里突围。”

头曼有些清醒地有了庆幸。

若是这支黑甲军在这个夜晚,选择他这个方向突围,最强大的挛鞮部落也会溃败。

面对全盛时期的饕餮军,头曼毫无斗志,没有一点碰一下的欲望,连退七百里地,足以说明了他的态度。

今夜没有战斗,没有出现一例伤亡的挛鞮部落沉默地赶着羊群,士气十分低落。

他们心间有着浓浓挫败感,又为那一丝庆幸秦军未从本部方向突围的想法而羞愧。

他们知道他们打不过那支黑甲秦军,是不可与之一战的那一种。

不需要正面交手,从单于命令各部落撤退的命令,和远方的哀嚎、投降之音。

他们就知道,这是他们战胜不了的敌人。

头曼见状,思忖片刻,忽而哈哈大笑,笑得临近的挛鞮部落勇士尽皆望来。

我们都这样了,单于还能笑得这么开心?

“哈哈哈,真是可笑!那逆子有勇无谋,秦军善战少智。若我来突围,必要选择羊群方向。像这等突围,没有粮草,不过是速死罢了!”

原本罩在众人头上的沮丧情绪稍微散去了一些,头曼的欢喜带动整个挛鞮部落欢喜。

见效果显著,跨坐在高头大马上的头曼故做一副高傲姿态。

“秦国仰仗兵器甲胄,月氏国仰仗马匹,二者凭此战力卓著。今日的黑甲敌军既有秦器,又有月氏双马。就是一群女人,有了这两样也会厉害起来。仰仗外物的强大不是真正的强大,扒去他们的甲胄,夺走他们的双马,他们就会像是女人一样,只能躺在地上,任你们肆意施为。”

围在头曼身边,能清楚听到头曼言语的挛鞮部落众人哈哈大笑,然后在身边人的追问下将单于说的话重新说一遍,笑声就扩散了。

口口相传,笑声不断,没过多久,挛鞮部落一扫低垂之意,尽皆昂头挺胸笑嘻嘻。

是啊,仰仗外物算什么?那不是凭借自身实力赢的。

卸甲,单马,一样条件下,他们会把这些人如同女人一样戏弄!

头曼话语不断

被复述,这欢喜还在蔓延。

突然,一阵喊杀声炸响在他们耳边,一群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的骑兵向着他们冲杀而来!

仅仅只是乍一接触,挛鞮部落人仰马翻,死伤惨重!

旭日未生,东方既白。

夜色不再如同第一次研磨出来,黑到不能再黑的黑墨。

而是像二次兑了清水一样,有些微微的可见度,能要他们隐隐约约看个大致模样。

他们看到这支骑兵单马冲阵!看到这支骑兵未穿甲胄!看到这支骑兵和他们一样都是匈奴面孔!

二者条件一致,但他们却败了。

受惊而乱跑的羊群将挛鞮部落的军阵,冲的越发乱了,不能立刻有效地组织起反冲锋。

他们眼睁睁地看着一个大汉肌肉虬结,赤膊双臂满脸鲜血,拿着一把造型与屠宰刀极像的怪异大刀向他们冲了过来。

所过之处,腥风血雨,无一合之敌,硬生生在人群中蹚出了一条血路!

“吾乃冒顿王子麾下樊哙是也!”

跟在其身后的骑兵沿着这条血路突飞猛进,不断扩大战果。

他们望着那个冲在最前方的秦人,看着那宽阔的背影。

纵然身上没有披着铁甲,依旧是豪情万丈!

将军尚不畏死,吾等何以畏惧?杀!

哀嚎、惨叫,降临挛鞮部落。

头曼手脚冰凉,一时间有些呆愣住了。

马蹄声呢?为什么没有马蹄声?骑兵冲锋怎么没有如打雷般的马蹄声?

“单于,快走啊!”

一众亲卫裹挟着头曼单于,远离突然出现的骑兵而去。

反应过来的头曼第一时间矮下身子,躲在了亲卫之中以防冷箭。

对一个万夫长下达了为他断后的命令后,被亲卫保护着逃之夭夭。

理智告诉头曼,他现在若是像那个叫樊哙的一样冲杀过去身先士卒,有很大的机会反败为胜。

这支骑兵无论人马都没有穿那些黑色铁甲,都是血肉之躯,挛鞮部落的勇士们只需要他振奋一下士气,就能立刻反击。

虽然模模糊糊之中看不到这支骑兵人数,但肯定不会太多,开阔地带藏不了多少兵。

头曼没有理智。

刀剑无眼,就是有亲卫保护,他也可能阵亡在这支骑兵中。

他是单于,这次输了他重整旗鼓,还是匈奴的王,他为什么要冒性命危险?

主将冲锋陷阵,头曼没听过这种战法,也不会这么战,千金之子坐不垂堂。

头曼逃跑极其果断,极其迅速。

这支骑兵骤然出现在他的面前,是真的吓到了这位单于,吓得他都不敢指定麾下武艺高强的勇士去定点拦截住樊哙。

能做到没有马蹄声,或许就能做到在开阔地带藏数万兵马。

他知道不可能,但骑兵冲锋没有马蹄声这事,那也不可能啊!

黎明破晓,旭日生辉。

寒冷在日光下渐渐退却,光明驱走黑暗,降临人间。

可这片大地,却好似被人间割离了似的,鲜血淋淋,尸体四散,地狱之景。

王齮穿着羊皮袄,手握成拳,放在嘴边轻声咳嗽着。

人老了,身子骨就不如从前,不是他爬冰卧雪也不当回事的时候了。

在尸体中穿梭,在胳膊腿里走路,鞋底沾满脱离液体形态的鲜血,老将越看越生气。

“咳咳,叫樊哙来见我,咳咳咳!”

他剧烈咳嗽着,好似要把心肝脾肺肾一起咳嗽出来一样。

蹲在地上,过了好久才缓过来。

等他站起来,身上血犹腥的樊哙已是站在她的面前,那张血红色的脸恐怖的就像是地狱中的罗刹。

但王齮没有一点惧色。

经历过长平之战后,这世间再也没有什么战争能要他恐惧的了。

“你的任务是什么。”

老将声音如闷雷,响度大而音调低。

“劫粮草。”

樊哙瓮声瓮气地答道。

“我下过军令,要你少杀人,招降,愿降者不杀,做到了乎?”

“不曾。”

“还是条汉子,咳咳。”

老将又咳嗽了数声。

“先去把尸体聚在一起,就地焚烧,大漠虽然寒冷,若是不管,依然会爆发瘟疫。”

“诺。”

一个个在一个时辰前还鲜活的生命,被剥去衣裳,赤条条的堆放在一起,不分老幼。

大漠物资匮乏,没有丝、绸、麻、缎、锦,衣裳也是紧要物资,不能浪费。

尸堆越来越高,越来越大。

打扫战场的匈奴人和秦人,本来都是有说有笑的。

但在时不时咳嗽一两声,老脸比这个天气还要冷上不知多少的老将巡视过后。不知道为什么,大家都安静了不少。

终于,尸体都摸完了,堆起了一座高一丈,直径宽度有五丈的巨大尸堆。

这里面的尸体,大部分都是樊哙率领的一万骑兵所

杀,再其后则是踩踏死亡数占据一小半,五万饕餮主军杀的人只占很小的一部分。

副将王齮站在这巨型尸堆前,在他身边,是六位偏将军。

不需要老将下令,一众士卒先是将打扫来的枯草枯枝堆放在尸堆边,然后再把引燃的火把丢上去。

以人的生命为燃料的火焰,熊熊燃烧,烤的距离尸堆不远的老将浑身炙热。

荜拨声一直响个不停,不知道是油脂燃烧与血水混合的炸裂声,还是皮肉被焚烧紧致的声音。

近万丢掉兵器原地投降的匈奴士兵,尽皆被带到这巨大尸堆附近。

他们看着和他们说笑的战友被烈焰吞噬,攥着拳头,默不作声。

现场很快就彻底安静下来。

寒冷被瞬间赶走,生命之火比天上的太阳都要热烈。

远处,是留下来察看情况的匈奴斥候。

极远处,则是重新整合好的匈奴军队。

黑烟冲天而起,歪歪扭扭,东飘西荡,但上冲势头一直不坠,方圆百里,尽皆可见。

老将觉得身体好受许多,也不咳嗽了,受着炙热的热浪蹙眉舒展。

他转过身,在他身后,是数不清的眼睛。

有俘虏,有饕餮士卒,有秦人,有匈奴人。

老将上前快走好多步,拿起被亲卫持有的长枪。

“樊哙杀人成性,不纳降者,违反军纪,当受三十杖责!樊哙上前伏地!”

刘邦眉眼立竖,当即就要发作,质问打胜仗,功臣不赏反罚,还要三十杖责,这是什么狗屁道理!

他向前一步,右偏将蒙武一把抓住其手臂,如铁箍套住!

剧痛袭来,只是一瞬,刘邦就痛的打了一个激灵。

他低头看去,蒙武大手已然收了回去,就像从没有抓他一般。

没了掣肘的刘邦脸色阴晴不定,默默收回了迈出去的脚步。

眼睁睁看着一起吃狗肉,自小一起长大的好兄弟樊哙走到王齮身前,趴在地上。

老将将长枪当做棍用,对着地上樊哙就砸了下去!

硬木做成的枪杆落在樊哙背上,臀上,传出或是清脆或是沉闷的响动。

“一!二!三!四……”

每砸一棍,老将都大声念数,不知道是说给谁听。

没有穿铁甲,浴血奋战的樊哙再如何英勇,终究不是刀枪不入,武功也没登峰造极,是受了伤的。

枪杆落在身上,震的他那些已有好转的伤口尽皆崩裂,刚刚换的一身相对干净的裘衣再次为鲜血浸染。

这次,是他自己的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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